血, 血流成河。
服务员一声尖叫, 连究竟怎么回事都没看清楚, 就吓得夺路而逃。
急救小组却不能跑,不仅不能跑,他们还得硬着头皮上去, 询问捂着下.身的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整个下半身都像是泡在血泡子里头,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失血过多, 几乎已经要晕厥过去。
他只拼命地指着自己的身体,嘴里头发出虚弱的“救命”,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我……我切瓜来着,手一滑刀就砍我自己身上了。”
顾钊赶紧快步上前,查看他受伤的部位。
叶颂也立刻跟上, 他们得快点儿帮病人包扎止血, 然后送到医院去做进一步处理。他血淌这么多, 肯定是碰到了大血管。要是不尽快处理的话, 搞不好人会没的。
急救小组围了过去, 就要伸手各司其职。旁边上突然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别碰他, 他有艾滋病。”
所有人都浑身一抖,差点吓晕过去。这三更半夜的,冷不丁房间里头多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任凭谁听了都觉得瘆人得慌啊。
众人转过头去看,这才发现房间里头还有另外一个人。因为她靠着床头柜坐在地上,床跟柜子的影子刚好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刚才大家站在房门口,压根就瞧不见人。
剪着锁骨发的姑娘扬着脸, 年轻光洁的面庞上沾着泪水,她像是复读机一般吐出了高低毫无起伏的声音:“他有艾滋病,别传给你们。”
众人脑袋瓜子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害怕。
贺勇立刻又拿出三副手套,分给自己跟顾钊和叶颂。按照传染病的防治原则,处理这种病人需要带双层手套。
顾钊跟他还戴上了护目镜。急救站先前不配护目镜,还是出了先前的事后,侯主任看叶颂哭红的眼睛,这才先斩后奏买的。后面要是急救中心不给报销,他准备去领导办公室静.坐去。
大家相当有默契地各自加了副手套以后,才想起来要跟人道谢:“谢谢你告诉我们。”
这年头病人跟家属愿意主动交代艾滋病史的都是凤毛麟角。有的人明明已经在疾控中心备了案,看病时矢口不提,甚至最后医院查出来,他们都要抵赖否认。
年轻的女人听了他们的感谢却毫无反应,仍然呆呆地坐在地上。阴影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让人瞧不出她在想什么。
叶颂感觉有些怪怪的,但是她没工夫多想。
现在摆在大家面前最重要的任务是赶紧查看清楚年轻男人的受伤情况,然后给予相应的急救处理措施。
因为知道了对方艾滋病人的身份,大家操作的尤其小心翼翼。顾钊没让叶颂动手,而是自己亲自拿来了外伤病人身上的白毛巾。
他手一掀开,毛巾翻开了,露出男人鲜血淋漓的下半段身体。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男人受伤的不仅仅是大腿.根,还连着大腿.根的中间部位。那个受刺激情况下海绵.体充.血的组织耷拉了下来,皮肉翻开,还在往外头淌着血。
妈呀,这人是一刀切了自己的命.根子吗?
顾钊立刻打开外科包,给这手上功夫巧得吓死人的倒霉家伙消毒加压包扎伤口。这么严重的伤,肯定得做缝合。他还这么年轻,势必要做荫茎再植。毕竟他虽然是艾滋病人,也有保持身体完整功能的需要。再说艾滋病人尽早尽快进行积极规范的治疗,也能够有效的保证生活质量。
急救小组一边处理男病人,一边叮嘱屋子里头的家属:“赶紧打电话通知他家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他这个样子肯定是要住院治疗的。”
要说做荫茎再植术,肯定是省人医水平最高。但120不成文的规矩是,碰上艾滋、梅毒之类的病人,只要没什么特殊情况,都送去市传染病医院处理。也正因为如此,江州的传染病医院发展的相当壮大,内外妇儿一应科室应有尽有,在整个南方地区都相当有名气。
他们之所以催促女方赶紧联系男方的家属,也是医院固定的习惯。因为大家在临床工作中发现,一般女方生病的话,她丈夫就可以做主签字。但要是换成了男方,能拍板做主的人就会变成男方的家人,妻子的话语权并不高。
“我不知道他们的号码。”女人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平板板,没有丁点儿高低起伏。
急救小组下意识地对看了一眼,感觉更加怪异。
叶颂追问了一句:“他不是你丈夫吗?你们?”
“我们是男女朋友。”男人痛得冷汗淋漓,“大夫,我自己做主,你们赶紧送我去医院。”
急救小组也不敢耽误。后面做手术找家属签字的话,就由医院接手的医生处理吧。他们先把人送去医院再说。
大家抬头抬脚,艰难地将病人抬上了担架。看着鲜血淋漓的床单,叶颂很想提醒服务员赶紧将里头的东西按照手术间的标准进行消毒处理。尤其沾了血的床单被套,千万不要成为传染源。
然而她大概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必须得保护病人的隐私。她只能希望宾馆能够按照严格的规章制度对房间进行打扫并且消毒。
对了,保洁员一定要小心,千万戴好手套。
叶颂心烦意乱,下意识地催促还坐在地上的女子:“快起来啊,把东西拿上,马上去医院。”
女人像是经受了什么打击,反应相当迟钝。急救小组喊她的时候,她还瘫坐在地上不晓得动弹。
大家伙儿可没时间再耽误下去,叶颂不得不开口催促她:“走了走了,把包跟手机都带上。”
女人茫然地“啊”了一声,叫叶颂拉着胳膊起身,只随手抓紧了自己的包,就跟机器人似的往外走。叶颂小姐床头上还摆着个手机,赶紧又伸手抓住。现在人没手机寸步难行。
放在担架上已经要虚脱的男病人挣扎着伸长胳膊,一个劲儿朝叶颂喊:“我的我的。”
叶颂也不啰嗦,赶紧将手机塞给他:“那你就打个电话给家里头,让你父母上医院吧。”
男女朋友从法律角度上来讲,其实为对方也承担不起什么责任。况且女方压根就不知道男方父母的联系方式,他们的亲密关系可能也有限。
在这种情况下,让女方签字估计不太容易。后面还有可能会起纠纷。
男病人没说话,只捏着手机像是在缓劲儿。等到大家推着车子匆匆忙忙上了走廊,快要抵达大厅的时候,他才打了个电话:“你过来帮个忙。”
大约是说话耗神,短短的几句话之后,他的手就挂了下来,捏着的手机更是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啪”。
叶颂下意识地眼皮子一跳,天哪,他们可得说清楚了。别回头这人找他们索赔手机。她赶紧弯腰捡起手机。
顾钊跟贺勇都在推着车子拼命地往前奔,谁也没有停下来等待手机。叶颂只好在后面追着跑,口里头喊着:“你的手机。”
不知道是这只手机自动锁屏启动的时间比较迟还是她自己的动作太快,叶颂捏着手机时不晓得碰到了哪个键,手机居然发出了女人的哭声:“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病?”
紧接着是男人的笑声:“是的呀,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骗你有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我跟你是第一次!”
“谁让你太好约了呢,我不艹都对不起你。哈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屏幕上溅了血。晃动的手机屏幕上显出了一把刀,女人抓着刀,又哭又喊:“我杀了你!”
“啪——”
手机掉在了担架床上。
叶颂下意识地回头,夜风下,身上裹着宾馆浴袍的年轻女子头发被风吹乱了,面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他们的脚步都没有停,手机视频播放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在拼命朝救护车跑。包括这个年轻姑娘。
叶颂脑袋瓜子彻底炸开了,先前因为急着救人被强行中断了思维瞬间重新运转了起来。她就说到底要怎样切西瓜才能把自己砍成那样呢,原来不是自伤而是他伤,所以那一刀才这么的狠。
“你你你……你别过来。”
叶颂都吓懵了,生怕对方再拔出一把刀。人暴力犯罪第一关最难过,真动了第一刀,闯过了那个心理关,第二刀就不难了。
黑夜里头响起了警笛声,然后是服务员惊慌的哭声:“警察同志,这边这边。血,好多血,原先屋里两个人,那男的被砍了,女的不见了。”
没想到吓蒙了的服务员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她第一时间报了警。
警察快步往这边走。
叶颂想扯着嗓子喊人,她没跑,拿西瓜刀砍人的人在这儿。可是倒霉的120医生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居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脑袋瓜子里头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原来人不到了特定的情况下,都不晓得自己究竟有多怂。
还是贺勇先出的声音:“警察同志,人在这边。”
叶颂吓傻了,完蛋了,他们靠这女的这么近。警察赶过来之前,她肯定能够拔出刀砍死他们。就算砍不死,起码也能划拉出好几道口子吧。
艾滋病啊艾滋血,她能不能说她不想打阻断药?据说95‰的阻断率,万一他们是那倒霉的5‰呢?再说打针有好多副作用,这半年的时间就是心里压力也足够把她给压趴了吧。
她倒了八辈子血霉,为什么老碰上这种事?还是120医生压根就不是人干的活?
身上穿着睡袍的年轻姑娘突然间抬起头,朝他们笑了下。叶颂蓦地想到了那句话,鬼灯一闪,露出桃花面。
鬼呀,妈啊!她要变成鬼了吗?
没想到姑娘没拔出刀,而且身体一转,直接往前跑。警察意识到不对劲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头扎进了荷花池中。
原来她不想活了。
出警的警察赶紧跟着跳下去,等到落了水,他才扑腾着喊出声:“妈啊,我不会游泳!”
现场的人都疯了,另一个看上去年纪小一些的警察则拼命地喊:“师傅,你快回来。”
“绳子,绳子,你快甩绳子下来。”
人还没开始救呢,两个警察先乱成了一团。
叶颂快要疯掉了,这叫怎么回事啊?警察难道不考游泳吗?他们怎么能够不会游泳呢?
贺勇朝同事喊了一声:“你们先去医院。”
话音还没落下,他的身体先扎进了水里头。
叶颂彻底疯掉了,嘴里头一个劲儿地喊:“贺老师!”
顾钊当机立断,吩咐叶颂:“我先送人去医院,你留下,溺水急救的步骤还记得吗?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我再给你要辆车。”
其实如果不是车上的病人情况特殊,他会自己留下来跟急救员一块儿救溺水病人。只不过这个明明知道自己有艾滋病却故意传播的男病人阴险毒辣,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救护车上再恶意伤人啊。
虽然医生对病人没有选择权,但从心里头说,比起这个无耻的东西,作为大夫,他更加愿意救这个倒霉姑娘。
没有人能够十全十美,也没有人从不犯错。她没什么不好,她最大的不好就是运气不好,碰上了无耻的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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