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医院大门的时候, 通过不断的心理建设, 叶颂已经成功的相信自己的身体只剩下半边。她受伤的左手应该跟自己没关系, 否则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没有痛死呢?
顾钊在急诊当班。瞧见脸色苍白的倒霉徒弟时,消化内科博士都吓了一跳。外伤归外科管,内科博士决定不托大, 还是领着徒弟去找外科医生。
于是叶颂的手经过急诊科主任以及外科主治医生联合诊断,决定还是拔掉手指甲。
都翘成这样了, 长也不会长好的,碰到了会活活痛死你,不如直接拔掉拉倒。半个月后指甲长起来了,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叶颂想哭,却悲伤的发现前面痛的时候她哭得太厉害, 这会儿体内水分不足, 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她扭过头去, 想要视死如归。
残酷的外科大夫居然勒令她把头重新转回来。
“机会难得, 好好学着呀, 姑娘。”大夫手里头拿着注射器, 针尖寒光直冒,也不影响他语重心长,“以后总有一天, 你也要给病人拔指甲。”
顾钊看徒弟已经快要晕过去的模样,赶紧劝说自己的同事:“好了好了,赶紧打麻药吧。我们120不拔指甲,你别逼她了。”
“不拔指甲更加不能待120, 否则拔的就是自己的指甲。”
急诊诊疗室的门打开了,挂着主任医师胸牌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随手关上门,招呼急诊外科医生,“下班了一块儿啊。韩教授援藏回来了,咱们给他老人家接风洗尘,这事可别忘了。”
急诊外科医生赶紧点头。
发完指令的外科主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叶颂,他就摇头:“你说你一个小丫头干什么不好干120?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你是抬得动病人还是打得过流氓?”
叶颂本来都已经不哭了,这会儿又忍不住眼泪汪汪:“我不干120能干什么呀?我总得有工作吧。我就一本科生。”
主任医师语重心长:“你要想轻松就去社区卫生院,那儿学历要求也不高。你要是想上进,那就赶紧考研。我当年还是大专一路考过来的呢,现在不也这样了吗。年轻的时候就不要想着安逸稳妥,要有闯劲有拼劲。不然等你年纪大了,再后悔的话,你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顾钊听着这话不对劲,赶紧拦住:“主任,您这话可千万不能说。侯主任好不容易才要来的好苗子,你三两句话把人给忽悠走了。侯主任会跟你拼命的。”
“呵,他怎么不怕人家爹妈跟他拼命啊。”外科主任冷笑,“120就是收皮猴子的地方。那种不爱学习在学校全是混日子的男生,待待120还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想上进。小姑娘就不用了,白白耽误人家。”
急诊科主任进来拿东西。
他听到外科主任的话,立刻摇头,急的不行:“别别别啊,院前急救已经缺人缺的要死了。侯主任天天跟我这边要人,我哪有人啊?我这儿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再把人忽悠走了,我让他上你们科堵着要人去。”
外科主任大手一挥:“唉哟,120根本就不需要医生的。人家美国的120就没有医生,还玩不转喽。就是因为把我们中国医生看得太廉价,所以才有这种怪胎。天底下什么医院这么用医生的?人家梅奥中心连病历都是秘书帮忙写。就是我们,不晓得什么是好!他妈的,行政科室的奖金比我们还高。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在为医院挣钱。”
急诊主任摇头,正色道:“这事儿我可不赞同你的观点。首先一个,咱们两个国家培养人才的方式就不一样。
你看看人家美国的医生是不是不到中产阶级,压根没什么机会考虑上医学院的事。人家那个精英模式培养不仅仅是智力上的,还有大量的经济投入。有几个美国医学毕业生身上不背着差不多20万美元的贷款?
你再问问你们科里头的年轻人,他们谁背着这么多贷款?不说前几年搞的那个免费招收临床学生的事,就是交学费也跟其他普通专业差不多吧。家里头真没钱的穷孩子,咱们国家给学生提供的贷款那是低息甚至没有利息的啊。这个钱,难道不是国家投入的吗?
投入成本就不一样,你还要求其他的东西跟人家美国看齐,这根本不现实的事。咱们的目标就不一样。我们的医生来自不同的阶层,像我父母,就是老农民。我干医生再不好,也比在家种地强吧。
好与坏,总是相对而言的嘛。我们国家的总体收入水平本来都在3000块钱左右。干120医生,的确辛苦,但起码旱涝保收嘛。刚毕业的小孩出去跑业务被人灌酒叫人怼脸子,还不是得咬着牙硬生生地扛下来。扛住了谈不下业务,照样拿不到提成,苦还白吃了呢。”
急诊主任还要滔滔不绝,外头就冲进来的年轻大夫:“主任,麻烦你过来看一下,那个车祸过来的不太好。”
科室当家人二话不说,立刻往外头冲,临走的时候还扯了外科主任的袖子:“走,一块过去看看。”
外科主任要疯了:“喂喂喂,你又没有会诊单,你凭什么抓壮丁?你个没节操的家伙,你们不要脸。”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可怜的外科主任的抗议就这么消散在风中。
叶颂正抿着嘴笑呢,急诊外科大夫就已经迫不及待,直接手一拉,可怜的叶颂立刻一声尖叫:“啊!”
不是说打了麻醉吗?为什么还这么痛?这完全是欺骗!
动手的急诊外科医生还一本正经:“唉哟,阻滞麻醉又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来来来,忍一忍,看,指甲已经拔掉了。”
叶颂浑身都在颤抖,还看个屁啊,她已经痛的视线都模糊了。
十指连心,古人诚不欺我也。
后面包扎的过程,她已经痛到麻木,完全摒弃了感觉。
陈老师等人还得再出车,不能一直在边上陪着叶颂。
顾钊手一挥,直接让陈老师忙自己的去。反正他今天上的是急诊白班,等他下班了,他开车送叶颂回去就好。
就这丫头现在的虚弱倒霉劲儿,还是别一个人挤公交车了。她挤不过人家不说,到时候被人碰到手,能直接把她痛晕过去。
顾钊翻出自己的书丢给叶颂:“你先看着吧,回头我下班送你回去。”
小徒弟赶紧领命,乖乖看了两个小时的书,就等着蹭师傅的车。
没想到急诊风云就是变幻莫测,明明一下午都风平浪静,结果下班前一刻钟悲剧发生了。
救护车的声音此起彼伏,呼呼啦啦,一下子拖来了十几个病人。中毒了,在游泳馆中的毒。至于究竟是怎么中的毒?现在没人说得清楚,估计是工作人员打扫卫生的时候,误将泳池消毒剂用来拖地了。
这种大规模的中毒事件,连市里头都被惊动了,院领导更是亲自出面主持抢救。
白班的人还想下班?开什么玩笑啊?首诊负责制,先把这波病人安置下来再说。
顾钊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他跑到值班室拿东西的时候,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徒弟还丢在这儿等着跟车回家呢。
可现在他分.身乏术,又怎么顾得上这许多呢?
叶颂赶紧站起身,示意师傅忙自己的去。她没关系,她坐公交车就好,自己小心点儿。
顾钊却不同意,从这会儿到晚上停运,公共交通工具都是晚高峰。下班放学回家的出去玩的,川流不息,络绎不绝,别想有人少的时候。
“你在这呆着。”当师傅的人极有担当,“我找人送你回去。”
叶颂不好意思的要命,感觉自己不仅帮不上忙,居然还在给人扯后腿。
等到贺勇过来敲门的时候,她更是尴尬的无地自容:“贺老师没必要的,顾老师夸张而已。我就伤了个手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您忙您的吧,您别耽误了工作。”
贺勇却摇摇头:“没事,今晚本来就没事,我要回家的。不过顺道而已。”
等上了公交车,叶颂才发现贺老师的出现真的非常有必要。妈呀,她也是天天坐公交车的人,怎么从来没发现,这晚高峰如此夸张!
车上全是人,沙丁鱼罐头压根不足以形容人群的密集。哪里还有立体图形啊?大家分明都被挤成一张张照片了,还是堆叠着放在一起的。
在这种情况下,前拳击运动员展现出了良好的体魄,他居然给叶颂争取了一小片空间。两站路的时间,人潮上下左右涌动,他也没叫叶颂被人磕到碰到。
下车以后,叶颂朝人竖起了自己能活动的右手大拇指,正直地夸奖道:“贺老师,你要是在日本的话,肯定能做一项工作。就是那个在新干线上,专门负责把人推进车的推手。你也太牛掰了。”
贺勇哭笑不得:“行了,都下班了,你别叫我老师。我别扭的慌。”
叶颂笑呵呵的:“没事的,我们上临床实习时学的第1件事情就是管比自己工作经验丰富,年纪大的人都叫老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以为师矣。”
贺勇笑着摇摇头,开口问她:“你要吃点什么吗?今天吃点好的,也给自己补补。”
叶颂摇头,愁眉苦脸:“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难受。妈啊,我都不知道原来手指甲拔掉会这么痛。”
贺勇点头:“那当然了,不然渣滓洞为什么用竹签刺入人的手指尖里头,换个其他位置不是更好吗?”
叶颂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场景,更加没胃口了。
她想回家歇歇,正好省了顿饭。
结果上了阁楼,她更加歇不住了。她痛得慌,她那拔掉的手指甲一抽一抽的痛,连着她的脑袋都感觉被人用锤子砸过一样。
呜呜呜,真是痛死了。
叶颂摸出手机,询问顾钊的意思,她的手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缓解点?
顾博士回复的干净利落:疼是正常的,赶紧吃布洛芬。就是袋子里头的药,按照说明书吃就可以。
叶颂傻眼了,她不是自己挂号拿药的,所以走的时候,东西全落在值班室的床上了。
顾钊无语,指挥自己的徒弟赶紧去药店买药。否则今晚她肯定痛的连觉都别想睡。
贺勇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叶颂。他走的时候就奇怪,怎么没拿药?他还以为叶颂把东西都揣兜里头呢。
“算了,你坐家里歇歇。”急救员站起身,“我给你去买吧。”
叶颂赶紧强调:“贺老师,我要还你钱的。”
贺勇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你要没意见的话,我回来顺便带两份馄饨,咱们凑合着吃晚饭吧。”
他出了门,直奔街上的药店。结果药店职员非得说芬必得是处方药,必须得有医生的处方才能买,否则就要患者本人亲自到药店在线上问诊系统跟医生面对面,让医生看过了才能买药。
贺勇头大如斗,他以前好像也买过芬必得呀,怎么印象中没这么麻烦?
店员态度坚决,表示爱莫能助:“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处方药这块查的非常严格。”
贺勇没办法,只得出门又回头,准备回家拉叶颂出来。麻烦也得买药啊,不买药难不成活活痛死她?叶颂好像到明年才能考医师证,才有处方权。
他转弯朝家走的时候,瞧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立刻眼睛一亮。
“沈主任,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任何人工作都可能犯错,阿金曾经买甘草片被店员拒绝,理由是甘草片含有麻.黄碱成分,必须得有处方。其实是店员将复方甘草片与普通的中药甘草片搞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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