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不会?”
医保局的新晋公务员愤愤不平, “他们就是在干这个事。这种没必要住院的病人住了院, 产生的额度报销多出来的钱都是医院挣的。医保资金就这么多钱, 他们搞这样子的话,人家正儿八经要住院治疗报销的病人怎么办?”
陶师傅在前头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性子太急, 所以才吃的亏。你干嘛冲在前面?你一看跟你一块出来的那位,你师父吧。他为什么没事?他肯定不会往前头冲吧。”
陪同受伤公务员上车的年轻女同事一开始就跟壁花似的, 一声也不吭,这会儿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呀?”
陶师傅十分无奈的样子:“因为你们师父知道所谓的挂床是怎么回事。人家这种基层社区卫生院也是没办法,他们没有竞争力的。从医生的医疗技术到医院的设备,他们都没办法跟大医院比。以前交通不方便也就算了,毕竟还是有人懒得跑远路, 宁可就近治疗。现在交通四通八达, 不说公交地铁这些东西, 自己开个车, 最近的三甲医院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吧。
你说这种情况下, 他们凭什么能够留住病人?不就是靠着服务嘛。什么叫服务啊?服务的目的就是要让消费者满意, 掏钱住院看病的人满意。”
什么叫做满意?当然是人家说什么就听什么了。
住院病人不可以请假外出,这谁都知道。毕竟离院期间万一疾病产生变化有危险,医院是说不清楚的。
可人家要请假回家, 你不让的话,人家就不高兴。不高兴的后果就他会强行要求出院或者以后都不来住院了。这就意味着病员的流失。
“那也要有原则,怎么能什么病人都收住入院呢?能够门诊治疗的病为什么要住院?这种没有原则的乱来,祸害的是全局。”
顾钊搓了把脸, 苦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呢?技术就是那个技术,设备也就是那个设备。你都不愿意在那儿拍CT做全面体检,其他人也希望得到更高的医疗技术啊。”
躺在担架床上的人沉默了,半晌才冒出一句:“反正这样不对。明明不需要挂水的人也挂水,国家三令五申控制输液,他们就当成耳旁风。”
陶师傅笑了起来:“小伙子哎,你还是不要说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了。社区卫生医院不好干哦,人家就是冲着挂水进医院的。你都不给人挂水,人家为什么要来这个医院?人家家就住在旁边,你给人挂完的水不让人回家,人家理你才怪。”
公务员急了:“这是错误的观念,作为医生应该应该宣传科学的健康观念。”
这回连贺勇都忍不住摇头了:“你想的是挺好的,实际上能做到吗?你在工作中就没发现过理论与现实的差距?基层工作真的很难做的。我跟你说个不好听的话,还给人家宣教,你不答应人家要求还唧唧歪歪的,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班长气得立刻要做起来,叶颂赶紧摁住:“我的天呐,大哥你别闹了。到时候你摔下来,别没被打出个好歹,先摔了个七死八活。”
“本来就是他们错了,他们违反了规定。”
顾钊点头,下巴抬起点着窗户外头:“你看看那边占道经营是不是不合规定,城管得赶人?可是很多人就靠这个过日子。而且赶了这么多年,有没有赶绝过?没有吧。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不是说你想一刀切就能真切断的。你要来硬的话,人家真的会跟你拼命。”
叶颂也劝班长:“你以后小心点吧,你跟人硬碰硬,肯定不是人家对手。别忘了,公务员的形象比医生还差,你属于天敌。你还跟人咕咕,人家直接给你霍霍了。”
“叶颂,你让我太失望了。”班长气得脸都红了,“你这种想法是极端错误的。这个事情必须我们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不然整个医疗系统都会崩溃的。”
叶颂立刻喊停:“好了好了班长,你别教育我了。120没人住院,更加不可能挂床,坐了车不给钱倒是蛮常见的事。”
班长还在那儿气呼呼,贺勇转移了话题:“你这个受伤了,费用怎么办?”
打伤他的那个小伙子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他又没得家属在,一会儿付钱肯定还得医保局的人自己掏。
陶师傅笑了:“你替他操什么心?公费医疗。”
班长立刻否认:“我们也是医保,同样的报销额度。”
陶师傅帮他出主意:“那我告诉你,你最好走工伤。”
“为什么呀?”同样见习期未满的医保局女职工好奇,“他明明是被人打的。”
陶师傅摇头:“那你还以为你们真能让他赔出医药费来?我告诉你们,不现实的。他是快递员,全家老小都靠他一个人的收入过日子。到时候你们要逼着他掏钱的话,人家里头的老头老太能直接去你们医保局打地铺,跪在你们领导面前磕出一头血包来。”
妈呀,这回连叶颂都被吓到了。至于吗?班长情况不严重,头上的外伤口子已经处理过了,拍头颅CT的话,真正有大毛病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估计是脑震荡吧。这前后费用加在一起也没多少钱,至于要闹到下跪的地步吗?
“哎哟,你们这些小孩还是把社会想的太简单了。”陶师傅挤眉弄眼,“你想想看,敢动手打公家人的能那么好对付吗?”
医保局的女公务员不服气:“可警察已经来了呀,他这个是犯法的。”
“行了行了,也没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人家家里头万一去派出所撒泼打滚,你让警察怎么办?都没那么简单的。反正哦,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最好走工伤。走工伤,你可以休到假,你还有营养费拿。你要是指望这些钱从那个人手里头掏出来,可没这么简单哦。听我的错不了,这钱也不是领导的钱,就是领导签个字而已。”
救护车抵达了医院,班长自己由同事陪同着去了急诊。
两边分手的时候,班长还一本正经地强调:“虽然我应该喊你们老师,但我想说你们的观点是错误的。如果每个人都想着占公家便宜的话,那整个社会就乱了。规章制度建立起来就是为了让人执行,不能因为执行起来有难度就直接不执行。”
年轻人抬脚走了,顾钊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叶颂有些不安,赶紧替自己的老同学解释:“其实我们班长人很好的,就是吧,实习的时候他忙着考公务员,对医院的情况不太了解。我上半年工作还没定下来时,他比我还着急,一直在想办法帮我留意招聘的信息。就是吧,他从小到大都当学生干部,说话有点不接地气。”
顾钊点点头:“还好啊,在其位,谋其政,他的想法没错。总比尸位素餐来的强吧。”
“其实我也觉得他挺不容易的。我们搞同学聚会,两次他都没过来。一次是出去参加公文写作培训了,一次是在单位加班迎接检查。”
陶师傅咋舌:“至于吗?公务员有这么忙啊?不应该挺轻松的吗?”
贺勇笑了起来:“这个要分情况,据说是三个人闲成猪,两个人忙成狗。像他这样的新人正是干活的时候。越是会干活越是得多干活。”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收获了男女两位医生四道恶狠狠的眼神:“闭嘴!”
谁说他们会干活了?他们不会干活,他们什么事都不会做,不用给他们派任何活!
第2天早上下班,叶颂看着贺勇的眼神都一言难尽。
勇哥,11月入冬了,大晚上的从被窝里头爬起来到大街上拖醉鬼,滋味很不好受啊。
贺勇无奈:“好了,我请你喝皮蛋瘦肉粥总成了吧。”
其实这个病人到底是谁招来的?大家心里头都很有数啊。不过生活不易,还是看破不说破吧。
叶颂立刻满意了,笑嘻嘻地跟贺勇出去坐车。
侯主任刚好拎着包子进屋,看到他们立刻喊住人:“明天啊,明天别忘了,到时候直接坐公交车到大道口,咱们一块儿坐车过去。”
叶颂有些迟疑:“那鲁老师他们不就错过了嘛,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严格来讲,顾昭不是120的人,他跟陈老师的同事情相形之下要弱不少。如果饯行的话,其实就着鲁老师他们下班的时候最合适。
“没关系,中午吃完了这一顿。晚上我们再外头来一顿。”侯主任的话轻飘飘,“反正卢伟镇得住,饭点不会出车的。”
叶颂羞愤撤退,太过分了,领导就是在嘲笑她的招财猫体质!
急救站里头一片笑声。
上了公交车,叶颂还跟贺勇商量:“勇哥,你说咱们是不是要送点儿礼物意思一下,陈老师这一走还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能碰上面呢。”
虽然还在同座城市里,但同座城市也是隔着千山万水呀。大家都这么忙,冒冒然地跑去找人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贺勇点头:“那你决定吧,挑好的告诉我。”
叶颂犯愁:“那送什么好啊?”
太贵重的东西肯定不行,且不说陈老师不会收,就是让她掏这个钱也实在太为难她了。人慷慨与否,很大程度上是与经济实力相关联的。可要是平庸的礼物就毫无意义了,送了还不如不送。到了人家手上,人家都不晓得丢哪儿不碍事。
贺勇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会送人东西。”
叶颂不满:“那你不是男的吗?你们男的需要什么东西你应该有数啊。勇哥,不要偷懒,好好想想。”
贺勇无辜:“那上回陶师傅问你结婚纪念日应该送他老婆什么礼物?你怎么不知道啊?”
叶颂理直气壮:“我又没结过婚,我哪知道他老婆的需求啊。”
贺勇摊手:“我是孤家寡人,我又怎么晓得上有老下有小的陈老师到底需要什么呢?”
得,这问题无解。
叶颂琢磨着要不要送陈老师家姑娘几套小学精选练习册,感觉这个可能会对陈老师的胃口,但她以后肯定会上陈姑娘的黑名单。鉴于莫欺少年穷的千古定律,她还是识相地放弃了这个选择。
贺勇笑着点头:“那你就慢慢想呗,反正今晚之前想出来就行,不然明天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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