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 幺妹又做梦啦。
梦里是一片宽阔的看不到边的, 波光闪闪的大坝, 比春晖姐姐捉大鱼的坝还大。里头的水清澈见底,清清凉凉的, 喝进嘴里还甜甜的。
她好喜欢啊!
第二天, 似乎是受这个梦牵引着, 她跟春晖屁股后头, 跑到大槐树下,想看看老爷爷好点没, 忽然发现昨晚堵得好好的洞, 被人刨开了。
“崔春晖你听说没, 杨爱卫在这儿捡到好几个铜板儿呢!”李宝柱激动坏了, 语速又急又快。
“那铜板儿又大又圆, 让给我们看一眼都不行, 小气鬼。”
“他能捡到,我们也能!”
所以,全村的孩子一头扎土里刨呢。
今儿正月初四,大人们开始干活了,没人管的孩子们就是称霸王的猴子, 有几个孩子头叫着, 一窝窝的扎堆。
很快有人刨到生锈的刀,一片哗然!
“这我先看见的,归我。”
“是我先刨出来的,张二狗想屁吃呢你?”
很快, 两个男娃打起来了,幺妹赶紧机智的把自家姐姐们拉开,别被他们殃及池鱼。
“哇!又有一片,这一定是谁埋的宝刀!”
顿时,打架的不打了,观战的不看了,刨土热情那个高昂,回家扛锄头的,拿镰刀的,好不热闹。
幺妹把手缩袖子里,慢悠悠的溜达。其实里头有啥她大致能感受到,只是灵力范围有限,超过三尺就探测不到啦。
“妹啊,你离远些,当心镰刀。”春月就是这群孩子里热情最高涨最饱满的!她平时是个飞毛腿,有啥都是第一个到,谁知今儿居然被杨爱卫抢了先,心里正不服呢。那脏兮兮的臭小子算啥,他也配第一?
冷飕飕的空气,她脸上却热出汗。
幺妹叹口气,再次动用她的灵力,指指李宝柱脚下,“姐姐,那儿有。”
春月一把推开李宝柱,抡圆了胳膊“吭吭吭”几下,果然挖到一个瓷白色的小瓶子,只有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可却让寻宝队员们乐疯了。
“哇!春月你挖到啥?”
“春月你运气真好!”
揭开盖子,里头还有一把小勺,谁都没见过,“这到底是啥?”
“别是尿壶吧?”
“谁的小基基才这么大点儿,莫非是你,张二狗?”
“脱开让大家看看呗!”
“鼻烟壶!”
幺妹大声喊出来,她觉着这些臭男孩们真是讨厌,动不动就要看别人小基基,这种东西她听老槐树爷爷说过哒。
“干啥的这?”春月颠来倒去的看,越看越喜欢,这壶肚子大大的,可壶壁又薄薄的,洗干净后对着光还能看清里头的东西。
“装鼻烟哒。”
“鼻烟是啥?有旱烟香吗?”
幺妹皱鼻子,旱烟臭臭哒。
当然,大家没时间好奇鼻烟又是干嘛的,已经火速的再次投入战斗。好在孩子们都有分寸,知道避开槐树根,要是看见虫子还会给捉一捉,拿回去喂鸡。
随着他们挖得越来越深,幺妹心跳得越来越快,“噗通”“噗通”,好像下一秒,立马就要跳出胸膛似的,她紧了紧胸前的小衣服,手心都是汗。
忽然,也不知道是谁,挖到了什么,只听“噗”一声,有什么东西喷出来。
孩子们吓得“啊”一声,纷纷弹开。
幺妹却精神一振,像头小狮子似的扑上去,几乎是“嗷呜”一口,把那喷涌出来的东西吃进去——是清清甜甜的水,跟梦里的一样!
春晖春月快吓死了,幺妹这真是状若疯狗啊!跑上去,一左一右架住她,“妹啊,这啥东西都不知道,不能乱吃的。”
“水,是泉水。”别拦着我,我要喝。
众人大惊,水?
还是能喝的水?
牛屎沟的社员们已经连续半个月每天只有半桶水啦,不说大人们口干舌燥心浮气躁,就连孩子们也早渴死了,尿都是又黄又烫的,尿青菜上,立马就能给青菜叶子烧出两个洞来。
此时也顾不上别的,反正崔绿真吃了没事儿,大家一拥而上,用手捧的,直接伸嘴喝的,甚至回家提桶拿瓢的……哎哟,就跟抢黄金似的!
幺妹被姐姐们拉开,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抢了她的泉水,呜呜,超甜哒!最近井水不够喝,崔家去晚了打到的都是泥沙水,要在桶里澄清很久很久,把下层的泥沙滤出去才能喝。
可饶是如此,也是一口泥沙味。
小地精喜欢吃土,可不喜欢吃井里的沙子,尤其是水里混沙子。
村里孩子比她还惨,有的已经两天没喝过一口水了,弯着腰就“吨吨吨”。
很快,张爱国带着大人们来了。
有经验的老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眼泉眼,从大槐树底下喷出来的,水流虽只有镰刀杆儿那么粗,可它干净透明,清甜可口,光看着就能让人甜到心里去。
“我,我记着咱们牛,牛屎沟出泉眼,上一次还是宣,宣统年间?”一个裹着小脚的老老太太,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说。
幺妹知道,这是槐树老爷爷说的,牛屎沟最长寿的老老老奶奶,牙齿掉光光了,她的孙子都比爷爷奶奶年纪大。平时就躺树下晒太阳,说一句话要歇好几气。
众人大惊,宣统年?那不是八.九十年前的事了?因为海拔和地形的关系,石兰省少有泉眼,大家几乎都没听过,没想到穷得都没裤子穿的牛屎沟居然遇到这种好运气!
真是踩了狗屎运啦!
张爱国掬上一捧,亲自尝了尝,“真他妈甜!”
于是,男女老幼们,都排着队上来喝水,个个喝成大茶壶,走路都是水在晃,下午的工也不上了,就在泉眼边上守着,要有敢去洗头洗澡的,捉住就是一顿胖揍。
可一直到晚上,泉水还在喷,人们这才发现这泉眼居然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得,家家户户赶紧把水缸水桶都给蓄得满满的。
张爱国又让人把队里公用的蓄水池也蓄满,足足囤了百来吨水。
第二天,公社领导们听说这事,段书记亲自带人来考察,觉着真是神奇,在石兰省这样的高原地带居然能冒泉眼?
可这水它就是真真的,不停的在喷啊。
得,回去通讯稿安排上。
张爱国目瞪狗呆,他,他又要写啦?这可难为死他了!
连续两天,大家围着泉眼干着急。今年大家都快渴死了,他们却眼睁睁看着清幽幽的泉水流走,肉疼啊!其他生产队听闻风声,都来看稀奇呢,甚至还有要跟他们买水喝的。
当然,没钱,说好用粮食换。今年的粮食可是硬通货中的战.斗.机,一连换了两天,上千斤粮食就进仓库了。
可大家又怕,地下水是有数的,总这么换能持续多久?万一今年继续没雨,他们这不是先透支了吗?这叫啥,透支子孙后代的资源。
封,必须封起来。
可要去市里买防水水泥来堵上,又怕给彻底堵死,水压和运势这东西,谁也说不清呐。
最终还是周树莲想出来的法子,用块大石头压上,别压死,再沿着槐树脚修一个环形池塘,让它慢慢的涌上来,蓄在池塘里,以后谁家要用水就来池塘里挑。可人畜用的速度赶不上它涌出来的速度,就把池塘开个口,把多余的水引流到坝塘去,到时候饮用的有了,灌溉的也有了。
她这资本主义小姐,奶娘是苏州人,这样的故事没少听,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用场了!
村里忙活两天,水池修好了,坝塘干涸的河底有了水,能放心大胆的灌溉油菜育秧苗了,就连大槐树也绿了两分,人人欢欣鼓舞。
幺妹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她的宝贝妈妈上班去啦。早上醒来,炕头再也闻不见妈妈的味道了,也没有摆放整齐的小衣服了,只有奶奶汗津津的褂褂,和一股浓浓的旱烟味儿。
爷爷虽然在家时间不多,可他喜欢抽旱烟,屋里都是这个味儿。
而且,奶奶睡觉不脱衣服,怕着凉让她穿着棉袄子睡觉,非常不舒服。
而且,奶奶睡觉会磨牙,还会打呼噜……
最关键的是,她的nie nie没有妈妈的好摸!
崔老太见炕上的小玉团子愁眉苦脸,黑亮亮的头发滚得乱哄哄的,贴在脑袋上,跟个暴躁的小毛球似的,真是心都快化成水了。
“乖乖醒啦?肚肚饿了吧?”崔老太抱着她,亲了又亲,又给泡了一碗奶香香的麦乳精,小丫头这半年个子长得快,营养一定要跟上。
春芽和友娣闻着味儿,也来了。
老太太只好让她们三姐妹分着喝,当然,幺妹在喝之前,嘴里肯定是要被塞一片钙片的,直到看着她嚼吧嚼吧咽下去,老太太才出门干活。
刘惠扶着“大”肚子,靠在门边,“哎哟,咱们家就幺妹福气最好,两个姐姐可是沾你的光啦。”
可却不想想,东西是顾三为了感谢黄柔买来的,暂且不说他的非分之想,就说人情那也是黄柔的人情,她孝敬老太太那是她的心意,老太太疼孙女,给了哪个孙女那也是她的自由。
她摸着肚子,得意的想:等儿子出生,这群丫头片子的福气可就到头啦,真希望儿子快快出生……啊呸呸,可别早产,得足足的待十个月才行呢。
吃完东西,去茅坑蹲会儿,幺妹就开始每天的日常想妈妈。
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妈妈今天有饭饭吃吗?饭里有甜甜的大南瓜吗?
妈妈那儿下雨了吗?带伞了吗?鞋子湿了没?
没下雨的话太阳大不大?妈妈口渴不渴?有甜甜的山泉水喝吗?
哎呀,她实在是太想妈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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