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大喊一声“蝗虫来啦”
纵然心疼自家还没有收获完的庄稼, 但是对于生命本能的渴求还是战胜了一切,他连忙跑开。
还在地里劳作的人听到声音也反应过来了,看向远处铺天盖地飞奔而来的蝗虫,有的像老李一样迅速跑开,有的就直接像是被吓傻了似的,呆呆地看着那漫天的蝗虫。
随着蝗虫越来越近,所过之处再无一抹绿色, 就算是草皮和树根也没有了踪影。
“你干啥呢”老李连忙拉着一个呆坐在地里的女子, 蝗虫来了, 就算是人,被啃的滋味也不好受,想来想去肯定还是命重要啊。
反应过来的几人连忙跑开, 在地里奄奄的小麦终究还是等不到成熟的那一天,被割下来放好的庄稼也在蝗虫飞过后不见身影, 仿佛之前的景象就是一场幻觉。
几人愣住了,眼前的场景是他们从未看见过的, 荒凉, 空旷, 孤寂,毁灭。
一旁的女子终于忍不住痛苦了起来,不知是被蝗虫咬了之后疼哭的,还是看自己损失的粮食心疼哭的, 或许都有吧。
悲伤的情绪在几人之中传递, 老李终于也忍不住了, 他跪坐在地上“苍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阳光还是那么耀眼,汗水混合着泪水流在他布满沟壑的黑色脸庞上,他使劲捶了一下滚烫的大地,心却如坠冰窟。
不多时,全村都出门了,他们刚才也都经历了这场可怕的蝗灾。
当时欣然一家正在家里忙活,突然就听到院子外扑哧扑哧地飞过许多东西,有的还扑打在门框和窗户上,连屋子都变得阴暗了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门外的声音就消失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亮堂。
但是欣然一家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次之后,恐怕是真的要走上绝路了。
全村的人或焦急,或沮丧,或绝望地聚集在了村口。
赵老太看着几户没收完庄稼而抹着眼泪的村民,心中有些后怕,她之前也是心存侥幸,要不是欣然多次劝她早点把庄稼收了,这次哭的人中恐怕也有她吧。
想到这里,赵老太对于那道人给欣然批的旺家命又有了深一层的信任。
好在那几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之前几天他们也忙着收割庄稼,被蝗虫吃的是还没有收割完的,好歹家里还有些存粮,撑一撑说不定也还过得去。
村里的老人倒是忧心忡忡,古代人信奉越老的人越有智慧,他们的智慧就是从无数的阅历中总结而来的。
一般大旱,蝗灾,随之而来的就是逃荒,流民失所,乱世之像啊
作为村子里最为年老的人之一,李老还有一丝小时候的记忆,他就是和父母逃荒到这里的,路上的艰辛和惨烈景象直到现在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他还深刻地记得。
想到这里,他脸上闪过一丝坚定,说道“大家要做好准备啊,把自己家值钱的东西和粮食都收拾好,这一次,我们可能是真的要离开了。”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些落寞,古人,特别是古代的老年人都讲究落叶归根,故乡难离,这么大把年纪了让他做出这个决定,实在是小时候的景象让他记忆尤深。
村子里的人听了这话也都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不说别的,村子里的水井几乎都没水了,肯定是不能在这里多待的。
家里有其他亲戚的,也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去投靠一下。
在告知了这件事后,当即就有人表示要一起离开,外面肯定乱起来了,单独出去就是羊入虎口,还是人多力量大比较好,大家都是同村的人,相互也有个照应。
欣然一家自然也想跟着一起离开,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集体行动虽然惹眼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更加安全。
接下来一两天除了打死也不想离开的几个老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行囊。
就在欣然一家刚刚才吃完午饭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喧闹的声音,还伴随着哭喊与尖叫。
心中有些不安的她连忙跑出门外看了眼。
只见一队穿着统一样式衣服,配着刀的官差来到了他们村子。
他们表情有些冷漠和残忍,直接踹开房门,冲进屋子里,各种翻找,把隐藏的很好的粮食都翻了出来。
领头的一看,直接向后挥一挥手,“收起来。”
后面的人就把粮食直接给搬走了,欣然看见他们一家原本装得满满的粮食最后只剩下了可怜的一个角落,这拿的起码得有八成吧
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虽说往年也会征粮,但是往年收成好,赋税也没那么多,所以倒也还过得去。
但是今年怎么就这么快的来征粮了,还这么狠,是完全不给他们活路啊
被抢走粮食的那一家人简直快要崩溃了,昨晚他们还在商量要逃去哪里,暗自庆幸自家还有些存粮,路上总不会饿死,可是上天就像是开了个玩笑,就在他们要离开的前夕,安身立命的粮食被抢走了。
仿佛是受不了刺激,被抢走粮食的那家男主人直接冲上前,红着眼睛想要攻击那征粮的官兵,“你还我们的粮食”
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那领头的小队长直接抽出佩刀对着他捅了过去。
刀穿进肉的声音本来不是那么明显,但欣然却仿佛清楚地听到了。
男子的妻儿一看也顾不得家里的粮食了,连忙冲上去抱住男子痛哭,一旁的孩子也揪着男人的衣角,抽泣着喊道“爹,爹。”
小队长冷眼看了下血流不止的男子,向着周围探出脑袋打探情况的众人说道“我们知道你们快要离开这里了,这个我们现在已经不管了,但是粮食,你们得留在这儿,上交给官府,当然,我们还是会留些给你们,要是不服从的,后果就跟他一样。”
说着,他用刀指着地上的男子,殷红的血液从锋利的刀尖滴下。
从没见过如此残忍景象的众人也都沉默了,任由一个个官兵在他们家自由进出,搬运着他们一年来辛苦种出的粮食。
原本应该穿着官府的衣服,该做着保护民众的事情,但现在却做着强盗行径,喝着最底层农民的血。
欣然默默握紧了拳头,她还是太天真了,单纯的天灾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性。
接下来就像是被集体禁言了一样,所有人都没有抵抗,没有被逼到绝境的村民还是继续温顺地低下了头颅,接受着来自上层人的剥削。
欣然转过头,对着赵老太说“娘,你带两个孩子进屋子里躲躲,别让他们看这个,我来应付那些官兵。”
赵老太看向欣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沉默地点点头,随后带着两个孩子进屋去了。
欣然知道家里大概有大约十石粮食和一些红薯,她连忙走到放粮食的地方,又放了一些粮食进去,将本就不剩下多少的空间记得满满当当。
欣然看着还有大概56石的小麦和一地的红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官兵就找上门了,他们挎着佩刀,一身煞气,直接进屋。
欣然家很简陋,没什么藏东西的地方,所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一起的粮食。
领头的皱了皱眉“怎么你们家这么点粮食”
欣然自然要开始打马哈,哭穷“官爷,我们家本来就是村子里有名的贫困户,前不久他爹去服徭役死了,我家老的老小的小,二儿子还是个病秧子,这事全村都知道,前两天,村子里还遭了蝗灾。”
说到这里,欣然仿佛是说不下去了,掩面哭了起来。
要说欣然也不是阻止他们运粮食,这么惨的经历也不禁让两个官兵看了一眼欣然,古代普遍还是很迷信的,此时他们都认为欣然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克夫克子的命,指不定还克谁呢。
想到这里,两人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管他有多少粮食呢,反正他们是每家每户都查了。
接着一个官兵运粮食,另一个就开始检查有没有私藏粮食的。
不过他翻找了一圈,倒真没发现有什么私藏的东西。
此时这两个官兵一边搬东西一边嘟囔着“你说头儿是不是看不惯我们啊,怎么每次轮到我们就是这种破落户,啥也没有,我还怕这个女的是个扫帚星,克我怎么办,我还想去赌坊玩两把呢。”
另一个听了这话,笑着骂他“你小子想得美呢,我看你每次去玩都输,还不如和我去春风阁找个姑娘春风一度,真是的,这次都是为了完成知府大人交代的命令,他想要政绩呗,不然怎么升官,只是可怜我们咯。”
说着,他们想着赶快去另一家,说不定还能捞点什么好东西呢。
所以做事就马马虎虎地糊弄过去了,给欣然家留下了约莫两石的小麦和一些红薯,按照他们征收的比例来讲,其实应该只留下一石粮食的,这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了。
欣然不知道自己的,但村头最有钱的老童生家绝对是不幸的,小队长带着人就直接冲进他们家,不仅仅搬走了粮食,还顺手拿走了不少财物,区区一个考到老还没有考到秀才的老童生有什么可怕的。
日落之前,仿佛是打了胜仗一般,那一行官兵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血红的残阳映照着满目疮痍的村子,村民们的精气神仿佛已经被抽干了。
那个被捅了一刀的男人还是没有熬过那个晚上,除了他的家人,并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存在。
尽管遭受了这样的打击,但是水井的枯竭告诉他们,必须要离开了。
于是收拾好行李后,一行人趁着早晨还不那么热的时候,离开了这个村庄。
欣然最后怀念地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坐在自家屋子的门槛上,看着像蚂蚁一样远去的人群,就那样一直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任何人了,她才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屋,吱吖的关门声,隔绝的是生命的希望。
而对于欣然一家来说,真正的逃荒生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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