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即云,我终于知道了罗鬼才的真名。
但是凡人无法听到这种具有大智慧的名字,一旦听到就会像我一样当场呆滞,智商落地。
这是凡人的错,不是她的错。
罗大智问:“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名字只有男人才能有,女人就不能?”
她这么一说我就觉出思想上的落后了。
对啊,凭什么只有男人才能拥有土土的名字?妹子也该拥有土土的名字啊。大家土成一块儿,才能凸显着男女平等啊。
我懂了,我从此以后,就坚定地维护妹子们拥有土土名字的权力了。你可以暂时不叫我方即云,叫我方维土。
罗鬼又说了:“其实我也觉得,这名字虽然富有智慧,但太过高调,不适合我。”
“你想换个名字?”
她点头:“我想换个低调朴素点的名字。”
“什么名字?”
“罗仙渺。”
……真够朴素低调的。
但是好听啊,好听就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决定还是继续叫罗鬼才为罗鬼才,因为罗鬼才还没有开始叫我小方,她似乎觉得这么叫显得她比较老。焦寿光一开始只是叫老七,在我的友善注视下,他才开始叫我全名。
但是焦寿光这个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很平衡,很完美,就是脑部肌肉需要更多的锻炼,或者把脑子打开,把里面的沟沟壑壑理一遍,或者把整个人都改造一遍,似乎更好。
举个例子,我至少说了30次我的名字,这样他都记不住。
他喂鸭的时候遇见我在做体操,他看得两眼一亮,问我:“方鲫鱼?”
我耐心地纠正:“是方即云。”
他砍柴的时候瞧见我在给花花草草施肥,稍稍挺胸,问:“方鲫鱼?”
我耐心地纠正:“是方即云。”
最后他把新鲜的药材从林间带回来,看见我就努力地想,想了想才问:“方即云?”
我怒而纠正:“是方鲫鱼!”
耐心用完了,我含着鲜活可见的怒气瞪了他好几回,倒把他瞪得缩头缩脑、满脸疑惑的,铁塔般的身躯像是凭空被人打了一下,显得有点矮,气势也大不如前。于是我更加不客气,把方鲫鱼这个名字重复了许多遍。
重复到最后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被什么人给洗脑了。但是直到这一天过去,我都没想起来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儿。
第二天.
我想起来了。
方鲫鱼你改名吧,方即云比较适合你。
这件事我不想怪他,毕竟老焦是罗鬼才亲自盖章过的脑子不太好的一位汉子,她教个简简单单的正骨,手把手地去教,老焦都能给我正骨正出十多种不同音响来。你还让他去记一个只有三个字,其中两个还是常用字的名字?
那可真是太为难人了。
我考虑来考虑去,我想做个木牌,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头,然后用一条绳子把木牌挂在胸前,但想想这个就有点怪,看上去特别像脖子上挂了狗牌,那我还是算了。
后来他总算叫对了我的名字,我就觉得该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如果不是这个人在悬崖底下发现我,我最后的结果就是像一滩死肉般慢慢烂在魏朝山旁边,尸骨喂狼血肉养土,最后连一点肉渣子都不剩。
有这救命之恩在,我想先和他交个朋友。
若是朋友做不成,那起码可以进行坦率交流,增进彼此的了解。
于是这天我去问了焦寿光,问的是尹教主那件事。
“你为何要提这个?”焦寿光把脸一横,脸色臭的像发酵了十多天的袜子,“你想我打你一顿?”
我摇头:“只是好奇。”
他的脸上缓和了紧张与臭色:“我身上有什么好好奇?”
比如你这么憨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一直很好奇来着。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认为江湖上对你的传闻不假,你的确不是个奸恶之徒。”
“我自然不是。”
“那你当初要跟着尹教主?”
这个人不仅滥杀无辜,还经常虐杀童男童女,我认为焦寿光肯定知道这些所作所为。
焦寿光问:“你认为我之前是助纣为虐?”
我用一种“难道不是”的眼神瞅他,焦寿光似被我瞧地浑身难受,如站在刀尖,又似站在冷风聚集口,他扭捏沉默,片刻后想起什么,迸出了一声又长又苦的叹。
“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
“所以你可以无视他的种种恶行?”
焦寿光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这个回答就有点出人意外,我问他如何做不到,焦寿光居然给了我一个更意外的解释。
原来当时他加入尹教主,本是要受一定重用的,结果焦寿光看不惯尹教主天天拿童子血肉沐浴,多劝了几句,然后就被尹教主赶去看大门了。之后他在教中备受冷落,常常被忠心教徒们鄙视奚落,嫌他不会说话不会做人。
但看门大爷老焦没有改变初衷,也从不后悔他当初的一劝。
正因他不得教主信任,也少在尹教主身前走动。老七刺杀尹教主那一回,他正好错过,保住了性命。
可见有因就有果。若不是他的远离,他不会出现在这儿。若不是我的放过,我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两种出现各有各的理由,我们都得记得。
但是焦寿光这个人我也评价过的。他义气是讲的,原则是有点的,脑子是需要锻炼的。
他生前没有得教主重用,教主死后,他居然觉得得认认真真为人家报一回仇。
不管生死,不计代价,他花光了自己攒下来的积蓄,雇佣来了十一个好手来对付我,认为这一次报仇他尽力了,那无论结果如何,他也就问心无愧了。
我认为问心无愧不该用在这么个地方,也不该用在尹教主这个烂人身上。
但是老焦的脸色难得严肃,神情难得消沉,那我也不好意思在这时吐槽他。
“我用尽全力替他报一次仇,既然报不了,说明老天爷也认为他该死。至于你,我在悬崖底下都能把你捡到,说明你是命不该绝。所以我不会再找你寻仇,我若和你再战,也只是因为我自己想战,而不是因为别人的生死。”
我听明白了,复仇的事儿他其实已经放下了,他就是不满意当初败得那么快,那么轻易,想找回自己的面儿呢。
那简单,我让他把丢掉的脸找回来,那不就得了吗?
反正我现在是方即云,我丢的脸是方即云的脸,也不是七哥的。
我鼓捣他和我打一架,一开始他严词拒绝,认为欺负伤员没意思,后来他稍稍松动,认为我这种级别的高手就算受伤了也是猛男,最后他勉为其难地答应我,他开开心心地就一拳打过来了!
“咔嚓”一声。
不是我的,是他的。
我出于本能接住了他的拳,然后往外一翻,他的手非常配合地脱臼了。
“咔嚓”了十声。
不是我的,还是他的。
我出于学习交流的本能去帮他正骨,第一次正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他想看看我的正骨技术,再后来他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故意在整人,那我只好和他解释一下,我只是复制了他的医学作风,跟进了他的医疗手段,他就不晓得怎么说了,就很茫然地盯着我了。
正好骨后,我很认真地请老焦再切磋几回。
打到第三个回合,老焦那最后一拳从上到下一撞,本来可以冲着我的右脸颊狠狠打下去,可是他最后选择收手,拳尖停靠在我的鼻尖一寸处,终结还是没下去。
收回手,他还很不爽地看着我说: “你前两个回合还算认真在打,这个回合是怎么回事?瞧不起我老焦吗!?”
谁说我不认真的。
我很认真地在放水了。
第一回合我大意了,竟只放了一点点水,结果我费劲全力克制自己的蛮力,不幸把他打赢了。
第二回合我放了一个水库的水,我奋不顾身地露出全身破绽,还是不幸地把他打赢了。
第三回合我干脆放了一整条江的水,我千方百计把脸往他拳上送,终于被他十拳打败了。
这么干也是没的办法。老七的手段要真的施展开来,那一排排都是杀伤性招数,想要让老焦赢回他的面儿,又不让他看出我在放水,那我也是很艰难了。
老焦看着我有点懊恼的样子,他欢天喜地地就走了,本来我以为咱俩关系会就此和谐下去,结果第二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罗神医就从他的碗里夹走了一个鸡腿,并且很无情地做出了批评。
“他的伤才刚好点,你别为难他。”
老焦在饭桌上憨憨地一笑,夹了个菜给我说:“不要紧,多打几架恢复得快。”
我笑着把碗捧上去,等着他把菜给我,结果罗鬼才这时候说:“可我瞧他昨天和你打,他留手留的也很辛苦,就算你想从他那儿学点招数,你也不该总是辛苦他。这一招一式还是得靠自己悟出来,靠别人是不中用的。”
老焦的笑是在这一刻冻住了。
至于我的笑,它和我的头一起缩回去了。
罗鬼才看出气氛不太对,她有点疑惑地看看我,我还捧着那个碗僵住不动,老焦却已经默默地把夹给我的菜夹了回去,放进嘴里,一口吞下。
之后他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把剩下来的所有野鸡腿都扫荡到了自己碗里。连一片鸡屁股都没留给我。
第二天,罗鬼才说焦寿光一大早就背了个油步包裹,借着水潭潜游入洞,出去采购物资了。这人直到晚上才回来,一发现我在潭口等他。他这脸一沉,别过头去检查油布包,检查完了发现我还在等他,这汉子就站好了,说了一句让我几乎跳起来的话。
“我有李藏风和薛灵灭的消息了。”
我大为惊喜,一阵风似的冲上前去,老焦却说:“你得答应我,下次和我打的时候不能留手,我再告诉你。”
不留手不留手,我下次直接出脚。
我答应他后,焦寿光酝酿了一会儿,学着那说书人的模样咳嗽几句,卖了几声关子,他本来想拖得更久一点,让我这个听众更着急些,但是在我友善地注视了他一下后,他马上就说出口了。
“据消息称,天魔崖一战,老七,也就是你,以一己之力斗杀‘绮楼玉殿’的三神将,而后与魏朝山同归于尽,一同跳崖。李藏风和薛灵灭目睹他此等英雄行径,心中悲恸难抑,伤及身体。”
老焦顿了一顿,神情沉重道:“尤其那薛灵灭,失血过多,他不幸……”
我听得手脚凉了个透,老薛他竟然?他怎么会!?
“……他不幸昏迷过去,被李藏风这个最大的仇敌扛下了山……”
……
不幸是这么用的吗!?
我都想一锤子打飞老焦了。
结果老焦顿了一顿,神情更加沉重:“那薛灵灭醒来以后,似乎是认为老七的死有李藏风的错,也有自己的错。”
“他很内疚?”
“他是很内疚,所以下山以后又与李藏风动了一回手。”
……这发泄内疚的方式是不是有点特别!?
“据说这薛灵灭想与李藏风同归于尽。”
……这也内疚过度了吧!?
“他动手,李藏风不知道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内伤,他最后不幸……”
我听得不仅手脚凉了连心口都跟着一块儿凉了,李藏风不幸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不幸被薛灵灭剃掉了一部分顶发,结了不共戴天之仇……”
……
……
这也太不幸了。
这仇结得也太大了。
结果老焦回想了一下细节,又更正了下刚刚那句话之前,说薛灵灭和李藏风最后都没事儿,因为他们打起来是一时激愤,冷静下来后都收手了。
所以李藏风也没有被剃成地中海。
他只是被剃成平刘海了。
……
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我诚挚哀悼、深感悲痛。悲痛得无法控制面部表情,沉重得无法约束肢体动作,以至于在床上边打滚边笑了半个时辰。
在这之后,我每每想起发生在李藏风头顶的惨剧,都会因为过度悲痛而难以控制笑肌,连声带也会发出哈哈哈哈声。这种违背我内心的身体表现,使我更加沉痛,常常在无人时扼腕大笑、含泪笑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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