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即云,我当时没有拉住梁挽,心里面叫的最多的两个字是糟糕。
后来我叫的最多的两个字还是糟糕。
只不过不是为了梁挽叫的。
而是为了挡在他路上的人叫的。
梁挽一出手,我就知道了他为啥被称作轻功天下第一。
身形如风?轻盈似羽?人在半空仿佛没有分量?
假的,全是假的。
上述的情形是我看得到他,真正的情形是我几乎看不到他。
没错,就是看不到人。
我用七哥自带的八倍速眼睛都瞅不到,只因他一钻入人群里就好似水滴大海,一叶落林,半秒前还有他的气息与残影,半秒后连他的残影我都瞧不见了。
高手,这是真的高手。
连给你想形容词的时间都不给,倒是省了我很多脑细胞。
但梁挽是怎么做到突然消失的,我大概可以猜到。
他像是把自己压缩成了一个纸片人,最大限度地往人群的空隙里钻,一钻、二推、三躲,彻底隐去行踪,用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接近囚车,但过程却保持着绝对的隐秘,如一只猎豹在林中潜行着接近猎物,直到他纵身跃出人群的那一刻,你才会真正瞧见他。
但等他纵身而出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很难看见他。
人群如山如川般耸动,我探出头努力张望,却因视线的阻碍,只瞧得见一阵风刮过几个捕快衙役的身边。
这一股风吹过去前,捕快们脸上的神情还保持着自在笑意,眉梢的弧度仍显示出猖狂,但只这一刻,我以为他们的表情该发生剧变,没想到他们的身子一歪,倒下的时候竟然还是微笑的。
我知晓他的慈心,也明白他的速度,却仍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挽轻轻地敲击了其中一人的脖子,是手肘一甩直接用袖子擦过了脖颈,他点中了另外一人的背部,是指尖夹出的劲风点中,这其中他并没有任何直接的接触,全是间接,全是依靠自己超高的速度带动了力道。
神速之下,哪怕只是一个抬指,一个抹袖,都是致命而霸道的武器。
难怪他可以无所畏惧。
难怪是陷阱他也照跳。
他的速度就是武器。
他的身体只是附加。
他若真的需要仰仗速度以外的武器,哪怕只是给他一把指甲片细的小刀,他都能杀人于无形,与这天底下最强的五六人一较高下。
我太习惯了他的老母亲一面,大概是被他的母性给蒙蔽了,忘了这人在擅长照顾人、体贴人的同时,也擅长给人一道物理痛击。
几个衙役们倒下时,人群才开始惊呼。
狂欢从瞬间转成了惊悚,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迹的鬼怪化作妖风,忽然之间袭击了公职者,看热闹的惊呼,离得近的开始互相推挤,拍手的人抬脚就走,踩中了不知谁的脚尖,于是尖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忽然间爆发,眼看着一场热热闹闹的公众聚会就要变成踩踏事件,我知道我必须出手了。
有位姑娘在惊慌中被踩到脚下,我迅速钻入人群,把她从死神脚下拉出来。
有个男童在挤攘中从仆人的背上掉下,我马上把他接住,一个翻滚,避开人群推挤,把人给放在一边,直到仆人过来。
再有几个人横冲直撞,制造混乱,便冲到他们身边,一声大喝,使情形迅速冷静下来,把人流给硬生生截成两半,再分成四段。
一来二去,总算稳住了局面,没有伤亡。
与此同时,我发现梁挽正把囚车给解开。
他本可以更快劈开,许是发现了人群的骚乱,心知不妙,干脆折了回去,扶好了几个人,又拦住了几个人的乱窜,这时再折回。
此刻他已揭开了人皮面/具,不再是满脸麻子一抖能震死密恐的林老板,而是露了原本容貌的梁姐姐。但这也不要紧,反正姐姐他速度快的没人能看清,这人前一秒还在几个捕快身上搜钥匙,后一秒已成功拿到钥匙,把囚车打开了,把里面那位一脸懵逼的朱三朝同志给救出来了。
等到下了地,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朱三朝仿佛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这时梁挽又去衙役身上取了把刀,一声不吭,连砍三下,便把朱三朝身上的手链脚链几乎都砍断了。
说是几乎,是因为有一个没有砍断。
朱三朝的左脚上系着一个短链,上头连着铁球,看着十分沉重,这链子不知是何等乌金玄铁所制,一般刀具压根砍不断。梁挽三刀一试,刀刃就崩了。
这铁球不算,朱三朝本来就人高马大的,可他之前被缉拿时受了重伤,整个人都得靠梁挽去扶着。这家伙体重还不轻,人比梁挽高一个头,身材比他壮一层背,梁挽扶着他像小羊扶着老虎似的。
这扶得动吗?走得远吗?
我可不得去帮忙?
我刚想过去帮他,却见梁挽猛一抬头,远远地就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已暴露身份,你得先走!
一般人在这种距离只能看得见眼黑眼白,多亏了七哥的望远镜眼,使我看清了他眼中的焦急与警告,那我就不动了。
走肯定是不能走的,虽然面铺的茅厕里还有我的心肝宝贝五千两银票。
但这个人是梁挽,我肯定得留下来陪他到底。
不必磨叽,我不接近这二人,一个转身起跳、跃上一层楼,跳到了蓬莱酒家的二楼窗台边。我在里面是躲好了,别人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一切。若是再有推挤事件,我在高处看得见,若是周围有伏兵,我也更快察觉。
推挤事件倒是没有的,群众们一开始是慌不择路,后来被我一通呵斥阻拦,晓得轻重了,就都四散而逃,而不是扎推乱撞。
但伏兵这种东西,没有就怪了。
我早说过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游街很不正常,把朱三朝一个轻功不咋样的人当做是梁挽就更不正常,没有一个人知道梁挽的真实相貌也很不正常,三个不正常加起来就是正常,很正常的那种阴谋。
这些人探知了梁挽在梅州城的消息,又知道了朱三朝与梁挽的关系,故意抓他游街,又在外埋了伏兵,等着梁挽出现。
说了这么多,那伏兵呢?
伏兵其实就藏在围观的百姓里,藏在茶坊酒楼里,藏在每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里。
刚刚还气势松懈的两个平头百姓,忽的转身一变,抽出藏在身上的小刀,四把飞刀全向着朱三朝和梁挽而去!
刚刚还喝着茶听着小曲儿的一个客人,忽的一掀外袍,袖里铁箭一枚破空而出,目标还是他们!
而且他们的位置都离我极远!我想冲过去已是不及!
但人到要命的时候就是会脑转弯。我干脆扒拉了手边现成的东西,先扒开下一两块儿瓦片,再扒下窗口桌子上的一簇筷子,我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扔过去。
第一击犹如神助,三秒后就击中了飞刀。
四把飞刀两把落地,另外两把也尽数偏离轨道,飞了等于没飞。
第二击犹如自带导航,两秒后就击中了袖箭。
那袖箭威风凛凛,奈何遇上了更为威风凛凛的一簇筷子,筷子们经由我手指加持,整整齐齐而来,为的是撞掉它,而它没法转弯,结果可想而知。
我这一出手算是把注意力给引足了。刚刚还无人注意的角落立刻成了众多目光交汇之地,但这时我已经转移到了楼下,借着人流走了出去,朝着另一个隐蔽点——四散的摊贩那边走去。
梁挽见状,正提气欲飞,场内忽的异变突起。
刚刚墙角下灰灰绰绰地无人,如今却有了两道颜色两道影,一个身着青衣,一个身着白衣,一青一白的两人向着梁挽抬抬手,给的不是招呼,自是二十根银针、二十根青针!
这还了得?这怎么挡得住!?
梁挽只有一个人,他还得搀扶着一个受了伤的朱三朝。
即便他是速度领域的至高神,他也不可能在护住朱三朝的时候,还挡得下这足足四十根针。
可下一行就把我打脸了。
梁挽忽的从朱三朝的身下钻出,一个低身脱了外袍,足跟一蹬,却是再度化作一阵清风残影,这阵风几乎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围着朱三朝绕了一圈,那飞天席地而来的针就尽数没入风中。
听着玄之又玄,但把镜头放大,把动作给一帧一帧拆解开来,我可以看到——梁挽是拿着这外袍一卷,二收,三往背后那么一兜,把什么银针青针都轻轻松松地卷入了袖子、收入了衣领,再在背后彻底兜住。
这些个轻巧狠辣的武器,却被更为轻巧的动作所化解,被速度裹挟、被内力消磨了冲劲,最后被彻底包裹在了柔软布料之下。
这是何等功夫?
神了啊梁挽。
我忽然躲在这个小摊背后不想动了,有一种想看他继续表演的冲动。
结果我马上就后悔了,我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
因为梁挽在表演完现场绕圈、现场脱袍、现场接灯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以后,忽然顿住了。
他像是整个人被凝固到了这一刻,肢体动作不自然地僵硬在空中,连脸上的表情都从原本的淡定自若成了不知如何收束的惊骇与疑惑。
因为他的背后有一道红。
大片血晕出来的红,刀锋上闪烁的红。
刀锋的另一边,握着的是朱三朝的手。
他刚刚就从腰间的位置摸了一摸,摸出一把刀,摸向了梁挽的背后。
梁挽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
朱三朝面色不变,语气凄惨道:“是他们逼我出手,是他们说只有我出手,才能伤的了你。”
梁挽惨白的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份笑:“你也是他们的人?”
朱三朝点点头,继续凄惨地说:“你既救了我一次,为何不能再帮我一次?梁兄,你若不死,他们也绝对饶不了我。你若死了,我或许还能活啊。”
如此颠倒黑白的话,梁挽听了以后只惨淡一笑,哑声道:“好……好……”
“好”字还未说完,朱三朝忽的把刀一拔,血液飞溅而出,溅了地上几点红梅,溅出了天空一道血线,也溅出了我记忆中的一道风景线,和一个人的倒下。
老八,老八。
他也是被一道背刺要了命的。
而我连他最后走的一眼都没瞧见。
我脑子里轰地一下,一道惊雷从脑门劈到脚趾,再想不到其它,再顾不得身后身前或者还有谁在等我,我只看得见眼前。我只能想到最简单、最有力、最该去做的动作。
抽出贴在大腿处的金睛刃。
双足一蹬,人作飞鸟而出。
半空中身形一挺,再度加速!匕首是我手臂延伸,阳光下凸显一道毫无暖气的寒光,直冲那朱三朝的脖颈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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