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一进秋天,接连下了几场雨了,隔壁的周国却只下了冰雹子。
早两个月前,楚国来了几位贵人,带着几大船的粮食来到周国。
进了如今局势混乱的周国,因他们的船看着宏伟气派,气势也很是唬人,倒也震慑住了如今在漓水沿岸埋伏驻扎的匪徒们。
周国的民间已经乱套了,流民四散,到处迁徙,恶性循环似的,到了一城,一城不久也变成弃城,城中之民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又成了流民,和原先还活着的那些,流亡到别处去。
朝廷是不能指望,新王是个自私的昏君,办不成一件事,整天就想着从朝臣手中夺权拿钱,纵容甚至故意挑起朝堂之上的政治倾轧。
上面的官闹着派系争斗,新王只注意自己是否能从中渔翁得利,纵然听到外面灾情的严重,也没有多上心。
“往年旱灾哪里不死人的,让地方官员多担待,朝廷现在无米粮,你们也是知道的,官员要是做不好,便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到时候你们随意治罪即可。”
周国的地方上的官员,那很多都是和当地的民众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地缘浓厚,自然是尽力而为,他们也渐渐明白了,这位周王做的没有唱的好听。
官员们自己弹尽粮绝,知道朝廷不顾他们死活,自然有跑路的,城中没有了官员治理,便会生乱,乱就是社会动荡,流民增多。
流民聚集,攻击城池,如今从北边开始,周国已经接连被流民攻陷七八座城了。
旱路水路上,水贼山匪也多了起来,不仅如此,落草为寇还要占山为王,已经有人带头造反,在周国的西北边已经聚集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楚国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周国,周国这边已将一切打点好,将粮食运走去了该去的地方。
“先生,这周国如今也太乱了吧。”楚王孙不忍心看外边路边的满地饿殍,把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
被他叫做先生的人,正是李卯。
李卯正在闭眸养神,闻言没说什么。
楚王孙本性仁厚善良,见到李卯无动于衷,就有些生气的说:“我们带来的不过是些陈粮,本来就是拿来解救周国的,路上那么多灾民,我看他们是真的活不下去去了,想给他们些,可先生不给……我安慰自己,等粮食卖给了周国,周国便能够发放给灾民,让他们免受饥饿了吧……可十日过去了,那周国还不曾动作!”
李卯这才睁开眼睛,看向这个眼睛通红的少年,看了半晌,楚王孙甚至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别人时,李卯终于开口:“王孙在怪我,不给你施舍仁义吗?”
李卯垂下眼眸,“两国的交易,哪里是因为这些仁义的呢?一斤一两的米粮,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王孙不知道什么交易,之间李卯又掀开了车帘,楚王孙看到了外面的景象便是一惊,刚才躺在地上的饿殍,眨眼间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了,一群如同食人鱼一般的人形魔鬼又奔赴下一具刚倒下的新鲜尸身。
楚王孙闭上眼不想看,李卯还是面无表情“王孙还记得我们刚进周国北部的事情吗?”
楚王孙脸色一白,知道李卯想说什么了。
刚进周国北部的时候,他在下船休息时,见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可怜,便趁林先生不注意给了她们粮食,结果却引来了无数的流民开着船,将他们的,团团围在水中,岸上也都是人。
流民逼他们交出粮食,还叫嚣着如果不听他们的,他们便不止要粮食还要要杀人了,甚至扬言,要将刚才给粮的那位白净小公子最先煮了吃。
楚王孙没见过这种恶人,也没遭遇过这种恶事,最后还是李卯叫人照顾好他,然后解决了事情。
第二日,甲板之上,河堤附近都是洗不掉的红色,这些都在告诉楚王孙昨天发生了什么,心情沉郁,他便好几天没说话。
“与其同禽兽做慈善,不如先看看自己是不是人家眼里的一盘菜吧。”李卯说的一语双关,楚王孙紧紧闭着眼睛,拳头握得紧紧。
楚王孙觉得,这个林谋林先生,除了对待自己的楚王,也就是他的阿翁和父亲楚太子会正眼相待,对待其他包括他在内的人,都含着看不起。
楚王孙被一个他不喜欢,观念又不合的人压制,自然愤愤的想:也不知道有什么人还能入你的眼。
结果待返程之时,临近周国边境,就让李卯遇到了个稍微入眼的人,这个人叫奚褚,是个方士,会制散制药和一些法术。
遇见他时,他正在一群周国的流民之间传递着“周国之祸皆因魏”的思想,添加了许多根本风牛马不相及的“佐证”,正在说服那群信众。
不仅如此,他除了踩魏国,身处的周国也踩了一脚,“北方冰覆,周魏将亡,魏之亡,亡在人;周之亡,亡在天”。
又说周国和魏国都是因统治者失德,才会让他们的百姓遭灾罹难,信众们听后很是愤恨,对周国当今的朝廷涌起了怨愤和怒火。
李卯对楚王孙说,“这人,留在周国,将有奇用。”
楚王孙尚在摸不着头脑,船上船下,奚褚已经和李卯有了一瞬的眼神交流。
只这一瞬,李卯瞬间便知道了,这奚褚是专门来等的。
一个魏国的逃相,一个被魏国灰溜溜赶出来的方士,在原本世界本混的不错的两人,却在这个世界都因魏国而变得不那么好了。
也是有几分缘分,两人就这样不经意间,在周国相遇了。
*
同样在北方,不过是为魏国的北方,献郡。
十一月初的北方,霜寒露重,低矮的草木上,覆盖着惨白的霜,胡放穿上了动物皮毛制作的皮袄,还嫌头上有些冷,想了想,又戴上了前些日子郡守家小姐托人送来给他的帽子。
寒星像淬着毒药的刀刃,抬头看一眼,都会有的刺骨穿肉般得疼痛。清晨,天边开始晕染开浓稠的颜色,色泽像是被越调越亮、越调越红一般,将周围的夜幕还存有的深蓝,都轻轻揭掉,然后红日升起,将周围的阴暗一扫而空。
胡放来到献郡已经有五个月了。
前两个月都在忙着抗旱工作的部署,等一切职务上该做得都做了,他自己却不经意间,发现了些献郡的一些问题。
“种树宣官”的名头已经传出去了,献郡的人在路上看到这群“不务正业”,做些奇怪的事情的宣官,都常常抱着善意的微笑看着。
胡放要做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咸水湖的,咸水湖的尽头之处,有两座石头山,山下原是一片树林,如今只剩下些木桩子在了。
搞宣传没人阻碍他,搞植树造林没人阻碍他,但是当他提出想去“二角山”,也就是咸水湖更远处看看时,他就被人阻碍了。
而阻碍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献郡的郡守。
“郡守大人为何阻我?”胡放紧紧盯着那个郡守。
郡守看了看胡放的表情,便笑了“小胡大人,你既已知道,那我也只能劝你收手吧,不要再查下去了,不然于你,于胡家,都无利。”
“若我偏要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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