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已经有两个时辰没搭理阿九了。
阿九跟在后面拉着他的袖子,温声细语地唤道:“仙君哥哥。”
宋祁就很气, 心里的小火苗腾腾腾往上冒, 狠下心撇开脑袋,在第二声唤他快心软的时候, 面前闪过一道道白影,宋祁连忙拉过阿九侧身躲在大石遮挡的狭缝后, 提心吊胆地探过半边头去看。
他看到前方一群幽冥游街, 幽冥呈半透明状,宽松白丧衣下空荡荡的, 飘在空中行得很慢, 眼神很呆滞, 全靠前方悬浮的提灯引路, 他们似乎对光亮有着异样的执着。
血海炼狱里很黑,唯一发光的颜色只有红色, 石壁上流动的岩浆是仅有的照明工具。
“哥哥, 怎么了?”阿九歪歪扭扭绑着的头发在拉扯下又松散了些, 随着他的动作发尾的流苏晃出好看的弧度,全然没有身处全书最恐怖的地方的觉悟。
宋祁竖起一根手指作了个嘘声的动作,回过头解释道:“那是应该是食魂灵, 嗅见生人气息会发动攻击,除非它死永远不会停。”
说完,宋祁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跟他说话,随即又不理阿九了。
等食魂灵行远, 宋祁起身想走,却被阿九猛地拉了下去抵在石头上,眼睛里藏着诡谲的光:“哥哥怎么知道?食魂灵只生存在血海炼狱,外界可从没记载过。”
他不可遏止地想起在太华峰时,宋祁连毒菇伪装成鲜菇都分不清。
宋祁握拳抵在嘴前咳了一声,心里骂自己:叫你嘴欠!
一瞬慌乱后,宋祁复又抬眸看着阿九,清浅的眸光在幽暗中很柔和:“那阿九又是怎么知道食魂灵只生存在血海炼狱呢?”
两厢无言,宋祁笑了起来,找了个台阶下:“虽说渊帝的一些记载被修真界烧了许多,但难免还有一两本留存了下来的。”
阿九坐起身,弯了弯眼角:“是这样了。”
除去刚才的锐利,如今表现得又像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
阿九坐在那里,穿过额前的黑绳衬得雪肤莹莹发光,浓密乌黑的长睫低垂,掩去眼底情绪,嘴角翘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显得很乖巧。
“走吧。”宋祁站起身拍了拍衣上落灰,叹道:“总得找路出去的。”
谁也没想到那扇石门后是万丈深渊,他们掉进来时若不是阿九的“仙器”护着,恐怕还没往深处走就得把命交代了。
两人一路走来,见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妖邪,宋祁也不多言介绍了,开始神游天外,假装自己看不见那些东西。
身后传来轻笑,阿九问:“哥哥可是怕了?”
宋祁梗着脖子道:“谁怕了!”说完一转头,便见到不远处头顶长了无数脑瘤四肢短小的爬行小人,他话音一顿,最后一个字出口还打着颤音。
在学校那会,宋祁是个连鬼片都不敢看的,晚上室友们聚在一起看鬼片时邀请他,宋祁就假装自己学习累了早早爬上床把耳朵堵了个严实。
看见阿九不怀好意的笑,宋祁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唇安抚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心道:我是人设是温润如风大师兄,不能崩。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之后的路上那些恐怖的东西少了许多,偶然遇见一些东西看到他们也连忙躲了起来。
宋祁挑眉道:“你那件仙器可真厉害。”
阿九笑了笑,未言。那一袭红衣在昏暗光晕中如同烈阳般灼目,外头罩着一件斗篷,颜色更胜,宽大的帽檐松松搭过肩头,肆意潇洒,十分张扬。
行至深处是一个峡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这里的温度很低,空中飘着寒霜,阿九脱下斗篷披在宋祁身上,拉过宋祁的手,轻声道:“来。”
宋祁随他牵引着,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一线天,心思百转千回。
这里是虫谷,真正食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然而他却连一只虫子都没看到,除了暗处的窣窣声,几乎察觉不到有其他生命存在。
什么样的仙器竟有这么大的威能?
宋祁随阿九往血海走去,脚下的奇草异花见着他们都以叶子撑地,把自己连根须拔起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宋祁看得暗暗称奇,没想到书里所说最恐怖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嘛。
血海边上有一艘小船,船前吊着一盏琉璃花灯,散发的光芒幽幽地笼罩船身三尺的距离。阿九率先上去,才牵过宋祁的手把他拉上去。
这血海当真是血海,海水跟血水一样的颜色,还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宋祁闻得直皱眉,捏着鼻子钻进蓬顶里。
阿九点了一炉香,香烟袅袅升起,驱散了些味道,宋祁终于舒坦了不少,垂眼去看生在水面上的彼岸花,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阿九道:“去找听得懂人话的东西,询问补天石是不是当真在血海炼狱里。”
宋祁这才想起此行目的,要不提醒他,还以为自己是来旅游的。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上的红花看,看着看着吓得一激灵,猛往后仰抱住阿九,手指颤抖地指着水里,道:“这水里是什么东西!”
刚刚只见一个十分庞大的黑影在血水里游过,压抑得如同山峦压顶,那眼睛是猩红色的,如果没看错,应该是比在混沌海里还大数十倍的鳋!
阿九谈笑晏晏地抱着抚了抚他的后背,宽慰道:“它不敢造次的,哥哥莫怕。”
宋祁直起身嘴硬道:“我哪怕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吗。”
“哈哈,好罢。”阿九扑进宋祁怀里,瑟瑟发抖道:“仙君哥哥,阿九好害怕。”
宋祁:“......”
把人无情推开,理了理衣襟,宋祁面无表情的想,他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呢?
经此一闹,宋祁也没兴致赏花了,他目光在船里寻觅了许久,发现目所能及的好像也只有阿九一个能看的。
此时阿九仰面躺在侧榻上,两条大长腿伸展不开,搭在桌角翘着二郎腿,长靴绷紧的腿很细,皮面有黑金色的莲花暗纹,跟他衣摆和披风上的金莲图纹是配套的。
小窗外便是娇艳的彼岸花为背景,一望无际的血海却也及不上那一袭绯衣的半分颜色。
宋祁看着看着,看呆了。
阿九可真好看,如果修真界有美人榜,那阿九肯定是当之不愧的第二。
至于第一是谁......
宋祁揽镜自照,叹了口气,按原文描述的来说,玄真派大师兄应该算是鼎鼎有名的大美人来着,可他觉得这反而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虽说没怎么看过话本,但也知道,话本里最好看的那个往往也最惨。
镜子里的白衣人眨了眨眼,一双水眸看谁都像是含了三分情,上唇薄而微噘,下唇圆润,这样一来嘴角就总是翘着的,给人很温和的感觉。
怎么看都很好欺负的样子。
宋祁对着镜子扮了个恶相,就听对面传来一声轻笑,阿九道:“哥哥干什么呢?”
宋祁改捏脸为揉脸,望天道:“啊,想事情呢。”
阿九坐起身,凑近了些问:“想什么?”
“要是出不去了咋办啊。”
“不会出不去的。”阿九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床棉被垫在他身下,道:“哥哥先睡会儿吧,应该还挺久才到。”
宋祁也困得不行,躺下后闭着眼嘀咕道:“感觉你对这里面很熟悉。”
阿九道:“或许吧。”
宋祁渐入睡梦,这次没有神秘人来打扰他,总算睡了个好觉,但因警惕着外界,这个好觉也没多踏实。
阿九将外面的琉璃灯盖上一块薄布,光线柔和了些,宋祁拧着的眉松了松,他一侧身,差点翻了下来,阿九连忙上前将他扶着,索性席地坐在侧榻下,以手支腮静静看着宋祁的睡颜。
光影昏暗,小船无人划桨却以极快的速度行驶,船身特别稳,偶尔摇晃更催人入梦。
宋祁醒来时没见着阿九,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理了下雪色纱衣撩开竹帘出去,发现船已经靠岸了,阿九正站在岸边,低着头拨弄着什么。
见他出来,漠然的神色化为和风,唤道:“仙君哥哥。”
宋祁走过去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一时愕然。他脖子上就挂着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石头,只不过他脖子上这块是白色,中间有个小黑点,而阿九手里的这块却是黑色,中间有个小白点。
两块石头合在一起,可以形成一个太极八卦的形状。
阿九随意得把那块小石头抛着玩,宋祁甚至能感应到补天石正瑟瑟发抖,似乎极为恐惧着什么。
他假装不知,问道:“你在哪捡的这块石头啊,模样还挺别致的。”
“它捣乱,差点让船翻了,我便收了它。”阿九嫌弃地捏着那块石头,神色很是厌恶,转头看向宋祁道:“哥哥喜欢的话就送哥哥。”
宋祁的关注点却是:“船差点翻了?”
他竟睡得这么死?!
不应当啊。
阿九笑得颇为猖狂:“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打扰哥哥睡眠。”
见阿九想将补天石给他,宋祁拒绝道:“算了,既然被你拿到了,就是你的机遇,我若是夺了你的机遇,也不知会种下什么因果。”
阿九看起来很讨厌这颗石头,不满道:“哥哥跟我谈因果?是不想跟我纠缠太深的意思吗?”
宋祁微愣,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潜意识里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阿九将石头塞到宋祁手里,使气道:“那我偏要跟你种下因果,哥哥休想摆脱我。”
宋祁颇无奈地道:“你知道这颗石头是什么吗?”
“知道啊。”阿九懒洋洋地走在前面,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吊儿郎当道:“补天石呗。”
“那你......”
阿九低低笑了起来:“补天石落在我手里,我只想把它毁掉,让天道门的人永远都找不到才好。”
宋祁不清楚他跟天道门有何过节,也懒得多问,走在后面将两块石头拼拼凑凑,可是它们怎么也合不到一起去。
阿九突然停住,宋祁没刹住脚猛地撞到他后背,揉了揉额头抬头往前看,见眼前高耸壮丽的通天界碑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魔蜮。
宋祁哆嗦了下,怎么也没想到阿九竟带他来这个地方,他皱着脸欲哭无泪:“会不会遇到久祟魔主啊?”
总所周知,魔蜮相当于久祟的老巢,他一只咸鱼,居然误打误撞跑到大魔头的老巢里了,真的是......
嫌命硬。
阿九回头冁然而笑,道:“哥哥,进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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