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宁和音::“?”

    狗太监说放狗就放狗,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在他阴阳怪气说完那声后,没过几秒,宁和音就听到了嗷嗷嗷的狗叫声,一声比一声喊得凶。

    抬头看去,五条被护院栓着脖子的大狼狗凶神恶煞,口水吊得老长,地下转眼间就湿淋淋了一片。

    先前还在看热闹的百姓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在怕狗,还是怕狗的主人——

    同样狗的死太监。

    眼看着护院们松绳子了,宁和音决心低头,赶紧把地上金元宝捡起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汪汪汪!”

    狗叫声响成一片。

    后面吹唢呐和拉二胡的家丁一脸为难,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毕竟他们的大小姐可说了,不吹的话就得一人做上一百个蛙跳,美名其曰是锻炼身体。

    大小姐说了,他们的身体素质太差,就那两下的功夫,连个老弱病残都守不住。

    正想着,只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与此同时有道喊声响起,在耳边来回荡漾连绵不绝。

    “跟我爹说,我不回家吃饭了~”

    “不……回家了!”

    宁和音撒丫子跑得一口气不停,等没力气了停下来后,转头望了望街道两旁,左边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布庄,右边是上京城新开的飘香楼。

    这个飘香楼她脑子里没一点印象,小黄文里应该没有一段剧情是跟它有关的,既然如此,她躲到飘香楼,也许能避一避?

    “都怪那狗太监!”

    宁和音进布庄前,还对地上啐了口。

    小半个时辰过去,天色转眼已近黄昏,原本冷清清的飘香楼门前,因为有门口的姑娘们揽客,顿时活色生香起来。

    街上来往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多少都会好奇望上一眼,望着望着,有人便望得停不下来了。

    “看,那小公子当真俊,唇红齿白的,还怪好看的……”

    “那样的人,也去逛花楼吗?”

    “啐,可惜了一副好皮相!”

    宁和音换了身玄色袍子,头上戴着一个小金冠(假的),手里摇着柄金色小扇(也假的),自认为风流倜傥迈进了飘香楼的大门。

    门口的姑娘们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宁和音当然是知晓的,她收起职业性的假笑,摸出一个金锭,眉头轻轻一挑。

    “包场,够吗?”

    新开的飘香楼哪有什么生意,就外门口边看着热闹,实际里头除了姑娘们外,压根就没几个人。

    老鸨眼睛都亮了,赶紧把手凑过去,一脸谄媚:“够够够,小公子原来喜欢清静,我这就跟其他公子去说,顺便再把大门关了,保证这所有的姑娘们啊,都尽心尽力来服侍小公子您。”

    宁和音摇了摇扇子,“不不不……其他公子既然都来了,怎么可以赶他们走?这样岂非是显得本公子我,又显得妈妈您,半点不近人情?”

    老鸨:“那小公子您的意思是……”

    宁和音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过去听,老鸨听着听着,本来迷惑不解的神情逐渐散去,眼睛越来越亮。

    又是半柱香时辰过去,飘香楼内所有的姑娘都出来了,她们面上纷纷挂上了最甜美的笑容,眼波柔情似水,话语温软酥人。

    最让人心动的,还是她们手中拿着的一张张草纸。

    明明是一张寻常人家擦屁股都懒得用的草纸,可因为上面的内容,便显得格外吸引人——

    飘香楼今夜举办狂欢盛宴,凭此票可免费入场观看,还可在门口领精致礼品一份,限量一百人,先到者先得。

    “飘香楼今晚的消费,全由苟公子买单,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大家都快来看看吧!”

    “能领礼品,还能免费吃喝玩乐,这样的好事哪里还有?”

    “小朋友,来看看?别怕,姐姐不吃人的。”

    ……

    姑娘们扯开嗓子卖力吆喝着,而飘香楼的门口,赫然摆起了一个面具小摊子。

    摊主老头兴致勃勃,来一个人把草纸递给他,他就小心翼翼收下放好,再给他一个面具,告诉他佩戴好才能进去。

    他的面具一天都卖不出几个,这下倒好,刚才有人来直接要买一大批,每个还都是以正常的价格,只是这钱不能先付,进飘香楼的人们手中的草纸便是钱,只要等着面具兜售一空,他就可以凭着草纸去兑换。

    他一个摊子上还有两个箩筐里,起码得有几百个面具了,要是都卖完了,他至少可以过两三年的轻松日子。

    老头美滋滋数着草纸,听到进来的人们口中谈到限量一百份,笑而不语。

    这出主意的人,真是个鬼灵精。

    飘香楼的大门里边同样有人守着,只要发现有人不按照规矩戴面具,再三警告过后无用,马上回收入场资格。

    楼内二楼的入口已经封住,只留下一楼开放,而一楼原本的桌子凳子全部撤去,只留下柱子和光秃秃的舞台子,进来看热闹的多半都是些穷苦老百姓,就想见个新鲜世面,这下看到没啥好看,一个个脸上都不太好看,只不过戴了面具不显而已。

    “就在这里,还不如在外面看看姑娘们呢,这人呢?”

    “说好的狂欢盛宴,就这么打发我们?”

    “出来说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

    飘香楼内,一楼大厅的嘈杂吵闹声不绝于耳。

    躲在人群中同样戴着面具的宁和音一笑,眼神往远处示意,早已准备就绪的龟公们接收到讯息,开始了动作。

    忽地一下,大厅里的烛火忽然间全灭了,原本亮如白昼的飘香内楼,四处都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人群中霎时爆开了更大的嘈杂声。

    不过不消顷刻,这些声音全都安静了下来。

    本来漆黑隆冬伸手不见五指的飘香楼,几乎是在下一瞬有了光源,那道光源来自唯一的舞台上。

    一个穿着曳地绿纱长裙的清冷女子,她脸上戴着同色面纱,只露出双不含着任何情绪的美眸,她的手中捧着一个袋子,萤火虫不断从中飞出,萦绕在她周身,美得不可方物。

    她走上了舞台,并没有转过来让台下的人看到,而是垂眸望着空空如也的袋子,又望着盘旋在她身侧得到了自由的萤火虫,眼尾弯弯,露出了真心由衷的一笑。

    女子做完这一切,将手中袋子丢掉,才转过身,脸上虽还挂着笑,可眼底早已没有了那种由心而生的喜悦。

    乐曲前奏在黑暗中悄然响起,而女子随着乐声摆起了腰肢,眼波虽媚,眼底却是冷然,绿色的萤火虫在舞台上伴着她翩翩起舞,尾巴尖上那点羸弱的微光仿佛是她的写照……

    一曲舞毕,美人下台,烛光重新显现,众人却痴痴回不过神。

    穿得大红大绿相当喜庆的老鸨上了台,手里拿着卷成圈的草纸放在嘴边,一开口嗓门大得把他们魂都喊了回来。

    “各位乡亲父老们大家晚上好,今晚我们飘香楼的狂欢盛典,现在正式开始!”

    “让我们先来感谢一下,今晚能让所有人齐聚一堂的贵客——苟 ……公 ……子!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

    台下的人情不自禁,啪啪啪的掌声响起。

    “好了好了,不用太热烈了,相信这些掌声,已经送到了苟公子的心里,接下来如果你们还想感谢他,还想有下一次这种机会的话,就把耳朵都擦擦干净了,仔细听我接下来的话!”

    众人闻言,都竖起了耳朵。

    老鸨看到台下相当配合,满意得眯了眯眼睛,清了清嗓子后,头跟着点起来,“来,跟着我的节奏,一起动!”

    台下的人莫名其妙,但联想到现在都戴着面具,谁都看不见自己,于是配合着缓慢点起了头。

    “对对,就是这样,但还不够,要更热烈!”

    老鸨把头上簪子一拔,甩着一头头发左右狂乱摇了起来,“再热烈点,拿出你们的热情来!想说的话都喊出来,身子跟着一起摆,不要停,就这样,一直摆!”

    众人:“……”

    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嘀咕,“这飘香楼的老鸨,是不是脑子有病?”

    “是啊,难怪生意不好了。”有人小声回应。

    没人想要看疯婆子撒泼,可下一瞬,当旋律莫名激动人心的乐曲响起,他们的脚步仿佛僵住一般,再看老鸨,竟然觉得她疯狂摇摆的动作,和这乐曲中的节拍极为协调。

    让人……

    让人好想跟着一起摆。

    烛火适时暗了下去,唯一的光亮点都在台上,在那个疯狂摆动的人身上。

    “管他的,反正戴着面具,怕个球?”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人群中有人第一个摆了起来,接着其他人看到,纷纷放飞了自己。

    宁和音坐在台后,都能感受到这股子激动兴奋的劲。

    古代人平常压力太大,有个机会释放不容易,况且扭得最凶的人是老鸨,他们在台下,灯光也很暗,脸上还有面具,这几点都大大降低了他们的羞耻心。

    最主要的还是……

    DJ实在太洗脑了。

    她特意挑了首最为经典的来弹,由缓慢到快的节奏能让人接受,接下来……

    宁和音手下一停,最后的拍子落下,乐器声戛然而止。

    她仿佛听到了一片惋惜声。

    宁和音起身,对着旁边目瞪口呆的小乐师微微一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乐曲,同样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公子……”小乐师满脸期待,“你现在是要教——”

    “不不不不不……”宁和音又摇起了扇子,“快,懂吗?主要是快!”

    “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节拍,接下来……”

    “瞎几把乱弹就可以了。”

    宁和音恢复记忆后口癖改不了,嘴经常瓢,好在这个时候的人也不懂意思。

    小乐师满脸激动,“大师,我知道了!”

    随后郑重坐到古琴面前,颇有高人风范。

    宁和音朝他一笑,走出了台后,乐曲声随之响起。

    她脚步一顿,竟然走不动……

    好想摇……

    宁和音:“……”

    瞎几把弹,这么带劲?

    “阳春白雪如此高雅的乐曲,竟沦落到供众人露丑相用,当真是可悲可叹。”

    在激动昂扬宁和音以为是瞎几把乱弹的乐曲声中,耳旁有道声音骤然炸开。

    “多谢兄台,你不说我还真没听出——嗯?”

    宁和音说着的话倏然一停,眼神僵住,麻木转头,对上戴着兔子面具的高大男人,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面具后的视线不同于那晚的阴鸷狠厉,而是有着淡淡嘲弄的笑意。

    他喉咙轻微滚动,手不知不觉攀上她的腰,低下头凑近耳朵,声音压得很低。

    “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么多人,肯定很刺……”

    刺字没说出来,男人抱着她腰的手一松,“扑通”一声,双膝跪下。

    宁和音:“?”

    兔子面具的男人倒下后,前方多了个狗面具的人。

    他慢条斯理收回沾血的匕首,掏出洁白柔软的锦帕擦了擦。

    他的身后是狂乱舞动的人们,没人注意到昏暗中的这一切,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狗面具的人擦完匕首,抬起眸淡淡扫了她一眼。

    “本官现在,可以姓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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