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口,吕蒙汇聚部下军吏打探来的资料,不由加深对田信的重视。
田信麾下的军吏自然对田信各种夸赞,以至于信誓坦坦的宣称襄樊前后一系列战斗中,仅田信本人斩首就超过二百级,说的煞有其事,听得孙吴军吏一愣一愣。
斩首二百级,包含了田信的私人部曲,田信本人斩首军功还不到百级,却也足以傲视全军。
猛将的名声很大程度上是宣传出来的,人又普遍盲从,以至于田信一觉睡醒,发现自己魅力竟然又涨了一点。
水师舰队途径巴丘时,果然受到这里吴军热情招待,受限于田信军令,这些吴军只能在小船上仰望甲板上晒太阳的降军。
湘水之盟的那一年,吴军士气在东线战场被张辽打崩,今后几年吴军也没占过便宜,以至于现在形成了一种汉军克制曹军,曹军克制吴军的局面。
田信裹着素锦披风站在甲板呼吸新鲜空气,举目眺望,可见吴军大小军吏、军士划动小船游弋在水师战舰群中,仿佛逛动物园的小朋友一样,指着船上降军交头接耳,嘻哈说笑。
降军不耐其烦,多躲回沉闷的船舱。
可以明显察觉水师汉军、乘船的夷兵趾高气昂,甚至出现几处吴军军吏企图登船反被守船军士呵斥的现象。
田信看在眼里,也不准备干预什么。
现在就是这样的共识:曹操的军队打不过刘备、关羽的军队,孙权的军队打不过曹操的东线留守军队。
这种情况下,荆州军怎可能用正眼看待吴军?
再说当年湘水之盟,年初时关羽手里就一万多人,被乐进、文聘牵制,不能轻动,才眼睁睁看着吴军背盟袭击。后得到刘备留下的两万军队,关羽立刻向北推进,连年作战,以至于汉水南岸曹军就剩一座坚城襄阳,以及寥寥无几的支城据点。
结果那一年年末,孙权志得意满率领十万大军征讨合肥,曹军主力随曹操在汉中,结果孙权差点被张辽砍掉脑袋。
也从那年开始,刘备在汉中牵着曹军鼻子打,关羽在荆州剪除襄阳外围曹军,几乎两线开花;而东线吴军自逍遥津惨败后,境内人心动摇,多有曹军煽动叛乱,陆逊就是靠平叛才在这三四年里升迁到右护军。
襄樊战役以来,荆州军出兵不足三万,至今已经歼灭曹军有生力量六万余。
现在荆州军上上下下,怎可能正眼看吴军?
别说荆州军,田信也看不上吴军。
孙权几乎已经放弃进军中原争霸天下的雄心壮志,如何生存、苟全性命才是孙权要考虑的事情。
在这个季汉、曹魏力量对比即将发生颠倒的关键时刻,孙权可能比任何人都要惧怕汉军压垮曹军。
孙权的背刺,几乎无法避免,尤其是西线战场、中线战场汉军连战连捷的情况下,孙权更恐惧汉军力量壮大。
人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其次才是理想。
田信立在甲板眺望上游湘水、长江,再看看巴丘城外的吴军营地、水寨,鼎盛时这里曾驻扎过三万余人。
吴军若再一次背盟,这里就是吴军的前军集结地,能长驱直入直捣江陵、夷陵、公安,还能一举斩断武陵、零陵二郡与江陵的联系,整个荆州战场会被吴军分割的支零破碎。
汉军比曹军强,曹军比吴军强,这已是各方公认的事实。
吴军背盟,为取得胜利,必定是倾巢出动,规模可能超过十万。
田信思虑及此,不由长叹一口气,谁敢相信孙权会二次背盟?带着天下人眼中最弱的军队,袭击最强、巅峰状态的汉军?
他眺望江陵方向,思索吴军背盟后,自己的前路。
除非现在刘备亲率三五万大军到荆州来,否则没有办法阻止孙权背盟,这已成定局。
公安守将傅士仁,江陵守将糜芳的叛乱,是一个关键。
傅士仁投降的最干脆,也是公安丢失后,江陵失去外围屏障,糜芳手中兵力稀薄,加上傅士仁劝说,糜芳才投降。
所以吴军背刺时,自己无力救援、抢夺长江南岸的公安城,自己只能守护江陵,将全军家眷保护住,不使落入孙权手中。
可保住江陵,江陵城中到底是糜芳拿主意,还是自己拿主意?
思索及此,田信感觉背上的箭伤有些痒痒。
又有个问题,刘备是个恩怨分明的性格,如同一个侠客。
如果自己装死,坐看糜芳出城投降,又夺回江陵……难免有让刘备出丑的嫌疑,也有乘机报复北方人的嫌疑,以刘备的性格一定会记仇。刘备报仇不像孙权能隐忍十几年,刘备是不隔夜的。
所以自己不能看着糜芳自寻死路,还得救糜芳,要维护刘备的面子,要维护大局。
至于关羽、张飞未死,刘备死后军权归谁的问题以后再掰扯。
诸葛亮这帮荆州人应该能等,毕竟关羽、张飞岁数最长也不过十年左右。
问题来了,诸葛亮又能活多久?荆州人能不能忍到关羽、张飞寿终就寝?
似乎关羽、张飞不死,刘备死后,诸葛亮即便当了丞相,也很难统筹全局。就像现在的尚书令法正,是一个没有尚书台的尚书令,纯粹是个荣誉职位。
尚书台是发布政令的机构,没有尚书台,政令由刘备亲自签发。
关羽若活着,诸葛亮这个丞相,可能就是没有丞相公府的丞相。
所以说,自己的存在已经极大的干扰了三国局势。
一路思索,水师抵达江陵,江陵郡守糜芳率吏民万余人旁观,一次俘获三万余曹军,这是刘备历史上第一次。
关羽早有安置降军的布置,如今不过是将降军引到江陵旧城改造的军营里罢了,并由治州从事潘濬负责降军的日常补给,田信只负责看守、镇压降军作乱。
田信带伤巡视营地,这座军营内荒草遍地,是湘水之盟前关羽所部的驻地,如今荒废已有三年,许多房屋茅草都已掉光。
降军分批迁移到军营中,田信只能先命令麾下夷兵去采割城外芦苇、茅草,方便降军过夜。
如今已是深秋,夜里寒冷。
潘濬、糜芳只修复了部分营房,勉强能够让夷兵拥挤过夜,绝大部分降军只能夜宿在荒地,连个遮风、避雨的草庐都没有。
“糜府君能带万人瞻仰降军风采,却不能出千人修复营房、壁垒,心无国事呀。”
田信折一节芦花捧在手里搓了搓,搓成一团芦花絮,对军司马习宏说:“江陵储有许多柴木,我许你率一营将士,驱五千降军前往城中背柴。告知降军,此柴为他们过夜驱寒所用,宁多勿少。”
习宏复问:“校尉,驱五千人背柴?”
“对,取一次是得罪,取两次是得罪,不若一次取够五日所需。五日后,我军应能修复营房、壁垒,降军也能有避寒、存身之地。我等是人,降军也是人,不可懈怠。”
“是,末将这就去办。”
远处于禁打着哆嗦,见田信负伤站在风中,对身边一人说:“此子自恃强健不恤体能,必受天谴。”
身边将校从军二三十载,见多了一病不起的勇士、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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