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间去见关羽,也没有时间去见刘备。
归程二百里路,沿途三十里一站,五十余骑候命等待,交替护送田信高速返回北府兵阵地。
田信沿途不断换马,以骑兵策马奔腾的速度行进,这是仅次于冲锋的速度。
叶县,关羽夜中小憩,从噩梦中惊醒,一双眼睛瞪圆,询问值夜的王甫:“适才梦中见庞德,若非孝先、定国相救,我险些遭庞德擒捕。犹记得庞德破口大骂……这是何征兆?”
王甫为关羽端来温水,沉吟说:“梦中见亡者,多应吉兆。”
作为襄樊之役的经历者,战役计划者之一,王甫缓缓讲述:“宋公敬重庞令明,今我军大胜在即,为庞令明生憾,故有此梦尔。”
关羽抬手抚须,胡须更显稀疏,饮水后沉思,微微颔首认同这番解释,确实为庞德而感到惋惜。
如今北伐大业将要成功,对庞德的遗憾更深厚了。
“如今几时了?”
“晨未鼓,约在三更六刻左右。”
王甫回答时裹紧袖口,走出城楼去看,不由眉头浅皱,隐约可见城头各处火堆有一种朦胧感,仿佛笼罩一层淡淡的白罗纱网,这是要起雾的征兆。
他回到城楼内敛容:“宋公,今日或许晨雾较浓,不可不防。”
曹真本阵,不久这里也得到前线各处汇报的起雾军情,晨雾是正常现象,雾的浓厚常有变化。
他眺望尧山方向,那里烽火讯号已渐渐模糊。
曹真长舒一口气,遣人招来司马懿:“仲达,前将军或许已然殉国,越明日,不见尧山狼烟,军中必哗然。”
司马懿端茶暖手,眉目肃然:“大司马可有良策?”
现在派遣精锐部队纵火焚烧滍水东桥、西桥,汉军唯一能发起追击的是鲁阳三关近万守军。这部分汉军肯定参与了对张辽的夜袭猛攻,势必疲倦,很难发起强劲的追击、阻击。
所以烧桥的话,绝大多数军队还是能带回伊阙关的,可大量的器械、辎重只能遗弃。
曹真左右衡量……丢弃辎重、器械也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中原籍贯的吏士群起反戈,到那时山崩海啸一齐涌来,洛阳八关可挡不住。
想不明白,自己在西线打的有声有色,怎么中线、东线就一团糟,不仅汉军二出宛口,吴军也敢淮水泛舟。
弄到现在中原易帜,真的想不明白中原局势怎么步步败坏到这一步的。
所以军队不能撤,一旦后撤,势必自下而上,自内而亡崩解,平白便宜汉军。
曹真又看帷幕外缓缓卷动的雾气:“仲达与汉军夜战一场所获颇丰,晨雾若凝而不散,我军可有机会突破滍水?”
突破滍水不难,汉军没有兵力维持完整的滍水防线。
他的意思是问雾气散尽前能否突破滍水防线,将张飞、虞翻两支守桥汉军分割、包围。
七八倍的军力优势,只要突破防线,全军突进,足以一边分割、围攻这两座营,其他军队向叶县、刘备大营发动冲击、袭扰。
整个宛口战场彼此交错、混在一起,只要击破刘备、关羽、张飞任何一个人,那魏军士气将得到巨额的恢复,和提升。
曹真所问,司马懿不由想到那晚夜袭吴懿,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
汉军士气太高了,吴懿战死后,硬是反扑夺走吴懿尸首。
不过夜色、雾气都有遮蔽效果,己方数路出击,某一路遭受重创,短时间内也不会影响其他几支军队的进攻秩序。
“大司马,我军鼎盛,破滍水易,难在昆阳、叶县。”
司马懿言辞恳切,不做保留:“强渡滍水后,我军无处立营,若不能破汉军枢要,则有覆亡之险。”
“是呀,如今之计唯有破釜沉舟。”
曹真询问:“我欲倾力以赴不留退路,仲达以为如何?”
司马懿是全面负责御史台工作的御史中丞,上司王朗就是个摆设,又是督军,各军的监军多归司马懿节制。
这么大,又如此决然的攻势,必须得到司马懿首肯,曹真才能发动。
至于请示曹丕……已经来不及了。
汉军太过险恶,偏偏在这个关键节骨眼围杀张辽,做好渡河强攻的魏军已经没了退路。
要么攻破汉军防线,要么一溃再溃,军心战意彻底被汉军打崩。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不存在预备队。
强渡滍水发动进攻,全军出动携带进攻器械,为了保证攻击效率,一切能调动的军力都会投入,不能蓄力留预备队。
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里,压阵的预备队没用。
一旦战败,预备队不能收容溃败士兵,不能阻断追击之敌,所以预备队现在没用。
就算有预备队,也是驱赶军队渡河参战的预备队、督战队;这样的预备队是起督战作用的,不能跟在大军背后运输木料,没有木料就无法在南岸建造新的营垒。
至于分出一两万人拆毁北岸营地,在南岸扎营……也没有必要,如果不能取得显赫战果,这营垒跟预备队一样,起不到分毫作用。
现在要追求极致的攻击烈度,宛若山洪爆发,一举淹没汉军。
山洪是数量极端优势的体现,也十分简单,除了前进还是前进。如果分出兵力去拆解北岸营地,又在南岸重新扎营,这会让总攻命令复杂化。
此刻容不得一丝复杂、冗余,要追求最为简单、最为纯粹的攻击,越简单越直接就越高效!
不能有任何的迟疑,不能有丝毫的留力,应投入所有的力量,只要击斩刘备、关羽、张飞任何一个人,宛口汉军士气会大降,魏军士气会迎来一个高峰。
备羽飞,唯缺田。
经学家们探讨、推论出来的谶纬之言弄得北方人心惶惶,打掉任何一个人,汉军不可战胜的天命将会破灭。
司马懿同意后,曹真又说:“大魏已无退路可言,还请仲达传令伯仁、文烈,一同进击。”
他的这个请求让司马懿皱眉不已,拱手施礼:“大司马,长平侯持大将军印,非我军能调度;陛下以贾梁道为征南大将军护军,亦非我能节制。”
曹真脸皮抽了抽,也是皱眉:“也不叫仲达为难,我与仲达一同书写令文,请文烈、伯仁发兵猛攻北府兵,不可使之增援宛口。”
宛口战场已经到了彼此拼命一搏的最后时刻,如果北府兵从侧翼杀入,即便能打赢,也是先胜后败……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曹休是少年时玩耍长大的小兄弟,夏侯尚又是自己妹夫,此时此刻,自己这个大司马于情于理应该能调动这两个人。
魏军全体应该围绕一个目标而运转,不能再分割,唯有抱成团,才能跟汉军决一死战。
此前分兵扼守的策略有太多的失误,给了汉军逐个击破的机会,为了避免被汉军逐个击破,才有一系列避战、怠战的举动。
三十万魏军,必须统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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