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城城内西北区域,这里有相互比邻的邓国公主府邸、陈公府邸,周围屋舍皆是北府官吏使用的院落,除了部分授予本成为私产,其余多数屋舍依旧是北府公产。
东北区域是征北幕府、邓国相府、中尉府,东北区域还有大量仓储,储运宣池津运进来的器械、粮秣。
南城区域才是寻常士民居住、活动区域,邓城不仅南北界限分明,城中都亭也区域划分明确。
邓城北部区域不设都亭,由亲军五营充实岗哨并维护治安,有所纠纷也由邓城令来审核,邓城令不行,管不了事儿,还有兼任北府留守长史的陈相、邓国相陆议;陆议还不够格,还有最高级的征北幕府。
南城区域分成了六个都亭区域,每个都亭设立亭长,平日有亭卒维护治安,并监督服刑的囚徒修缮区域内设施,或做防火措施,或作水道疏浚工作。
而每一个都亭外围都有版筑的土墙,形成了一种城中之城的格局。
都亭区域版筑土墙相互隔离……也不算新奇举动,城外的里社一级的村庄也会修建里墙,用来防盗、防范野兽。
乱世以来,里墙不断增修,就形成了坞堡的雏形。
杨俊行走在热闹南门大街,这里两面各有一排临街铺面,铺面背后是院落,院落再后面就是分隔都亭的土墙。
这些街铺主权都握在关姬手里,由她的家令负责运营,出租于人,收取固定租金。
街铺没有被土墙包裹,所以不再六位都亭长的管理范围内,由邓城令管理出租、征税、防盗等工作。
少年时见过中原富饶,逃难时也见过刘表治下的繁荣,论繁荣、人口稠密,邓城街道上这几百人不算什么。
只是一些商旅用粮票交易让杨俊很是震撼,粮票是什么?
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认知。
对北府吏士来说,这是自家发行的凭证,拿着可以去官仓支领米粟。
对荆北士民来说,北府的粮票盖着田信的私印,是田信担保的证书,能换来相应面值的米粟。
许多出远门的人,或者居家妇人就很适合使用粮票,可以藏好贴身携带,保护自己的财富。
对经历、阅历丰富的人来说,所谓粮票就是一张纸,是孝武皇帝的白鹿皮币延伸发展。
只是由田信个人担保,每张粮票上盖着田信的官印、私印……仿造的代价很高,这比私铸钱币还要危险。
私铸钱币,再劣质,也是铜做的;法律禁止,触犯后自有相关法律制裁,有一个明确的量刑摆在那里。
而粮票盖田信的官印、私印,你仿造试试?
哪怕粮票上的印文面积比田信实际的官印、私印大一倍,可这依旧不是你仿造的理由。
杨俊在邓城最繁华的南门大街转一圈,不得不赞同郭奕的看法,邓城什么都好,就是没有高档精致的勾阑女闾。
高档次的女闾绝非轻易能建设的,中原大乱,刘表初步治理荆州时,恰逢孙策过江东,打的鸡飞狗跳。
孙策为了筹措军资,当时的江陵、襄阳来了一批高质量的吴娃越姬,让杨俊记忆深刻。
现在转一圈南门大街,只有几座民间私妓聚集形成的女闾,别说谈吐、气质,就连得体的衣衫,雅致的场所都无,让只想喝一杯酒,顺便缅怀青春的杨俊失望不已。
实在想不明白,以邓城的繁华,出现高档次女闾实属必然,却始终没有。
田信是反对民营女闾的,放开这条口子,操持这方面的豪强为了摄取优质资源,保准又能做出许多他眼中丧尽天良的事情。
大凡高档次的女闾,女子要么来源于宫中……要么来自罪官妻女,再要么来自勋贵、豪强培养的家妓。
可这方面又存在很大需求,男女皆有所求,完全断绝是不可能的。
只能设立几座粗陋女闾,满足广大光棍、商旅的切身需求,也让周围的贫困女户能有养活子女的生计。
杨俊转了一圈见天色尚早,不甘心回馆舍休息,遂来到一座相对清净的女闾。
“先生,此处只招待北府吏士,谢绝外人。”
苍头老叟迎上来,拱手施礼指着斜对门:“此处棋楼有舞妓作伴,冠绝荆北,先生不妨一探究竟。”
“为何只接待北府吏士?”
杨俊拱拱手,从袖中取出面值一斗的粮票递了出去,这是郭奕嘱咐过的事情:“某公干至此,非商旅。若要入内,可有良策?”
“自有良策。”
老叟笑说:“先生若与北府吏士结伴而来,自能入内。”
杨俊又取出一叠草纸递出,这是他的临时户帖,说:“北府参军郭伯益乃我好友,此郭伯益担保所签户帖路引。”
老叟接住户帖细细打量,见户帖印文来自征北幕府,又打量两眼文质彬彬的杨俊:“先生稍候,待老朽询问主事。”
“有劳老丈。”
杨俊稍稍敛容整理双袖,心中有所期待。
老叟入内,管理这处女闾的主事是个女子,田信一定认识,是当初去宜都郡,孟达府邸分给他的侍女。
可能是近年来的优渥生活,她仪态更显丰腴,接过这份户帖打量几处关键信息,是征北幕府开出的户帖,担保人有参军郭奕,日期也对的上。
就因为可能与当年的田信有一缕沾染,孟兴对她很是照顾,就差拉着她向孟达三拜九叩,收录为孟家义女。
远近误以为她是孟氏宗女,被称呼为孟姬。
她有些想不明白,一个认识郭奕的大人物,跑到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来找人的?
难道不清楚,这里是帮北府吏士和遗孤重组家庭的么?
虽一时想不明白,孟姬还是嘱咐:“呼唤大小姐妹,一起瞧瞧这位杨先生。”
整个女闾里有多少准备重组家庭的遗孀?
一听来的是一位‘先生’,使得女闾内出现小范围情绪振动。
不仅正值青春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来了,还有四十多岁带着女儿来找夫婿的也来了,至于三十出头拖儿带女的女子更是时刻准备着。
能来邓城解决婚姻问题的,几乎都是军吏遗孀;普通军士的遗孀,如果愿意的话,就近就能完成家庭重组。
因此,主动来这里的单身,也多是军吏。
普通军士在驻地不能随意走动,也只有来此公干的军吏有机会顺路试一试。
这边杨俊不知深浅一脚踩空跌入狼窝,那边郭奕则被罚面壁。
至入夜,他饥肠辘辘还在忍耐时,田信更换公服时才传见,他来时田信脱下绯紫鲜艳衣袍,正在细麻衣外扎腰带。
郭奕老老实实顿首:“罪臣拜见公上。”
田信总怀疑是这个家伙鼓动杨俊挟持、绑走刘协,现在杨俊带着刘协的恭贺手书来荆州,找谁不好直接找郭奕。
也没好气,田信回头看一眼郭奕头上笔直的板冠:“何罪之有?”
“回公上,臣罪在不知罪,乃无知之罪。”
郭奕理直气壮回答,还抬起头,眼珠子一转去看边上的司直张温。
张温也疑惑,郭奕是真没犯罪行迹,对于郭奕,张温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认可、信任。
田信看一眼张温,又看一眼郭奕,心中有所觉悟。
感染了郭奕不假,可郭奕不是傀儡木偶,郭奕有自己的行为方式。
所谓感染,只是保持对方的好感上限。
如果自己亲手、当面杀戮对方的亲友,不断挑战这个好感上限……终有突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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