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武三年三月十四;夏历三年五月一日。
建业,汉朝廷受降使者团队抵达。
由大将军宋公关羽、宗正卿阳泉侯刘豹、武陵郡守陈国司马田纪、行右将军西乡侯张苞、抚军将军安众亭侯宗预五个人组成。
同来的还有改编为东府兵的江都士户,这群影响江都方方面面,为汉征战十年的人终于迎来最终的安宁。
江都士户规模庞大,留在江都,朝廷时刻都受士户的群体的影响。
魏国邺都也有士户,只是魏国士户安置在城郊,是直属于曹家的耕战部曲。
江都士户不同,是男子征召外出作战,留守妇孺、余丁住在城里会被组织起来进行手工业生产,小到生活器皿,再到随军用具,都能生产,这些人生产出来的杂货,也维持了江都的贸易核心地位。
建业码头,诸葛瑾、步骘领队上前迎接,今日都穿素衣,跟出殡类似。
毕竟也算是亡国日,理应肃穆、悲伤一些。
只是诸葛瑾上前,看到诸葛恪跟着关羽等人一起下船,让他心里很别扭,心中愧疚感更强,心情低落更多。
关羽脚踩在码头木梁上,今日盛装而来,穿一领鎏金镜甲,整个人明晃晃的,仿佛周身挂满了铜镜,行走间折射的光芒夺人眼睛,更刺人眼睛。
胫甲、战靴都是打磨如镜的钢制护具,走在木梁上咚咚作响,让诸葛瑾等人担心不已,深怕踩出一个洞。
如果朽木质脆,让关羽踩出一个洞还摔倒或扑倒,那最少能削掉江东降臣一万户食邑。
不愿意削减食邑,那就追究责任,总有一些人要掉脑袋。
在诸葛瑾、步骘担忧目光下关羽踏上铺设石板的地面,钢制战靴踩踏石面的声音更为清脆,刺穿耳膜,直击心头。
关羽上前抬手搀起诸葛瑾,笑说:“子瑜先生别来无恙乎?”
“亡国存身之人,心死矣。”
诸葛瑾回答时略悲伤,话锋又一转:“于我等,此大悲不幸也;于天下而言,幸也。”
关羽拉着诸葛瑾手,扭头打量步骘:“初见子山公时,公率武射吏三千走湘水入交州,可谓英姿勃发;再见子山公时,两家议和,探讨太子婚事,可谓和睦。如今想起,宛在昨日,历历在目。”
“罪臣惭颜,不敢有劳公上牵挂。”
步骘屈膝躬身,虽说孙大虎、孙小虎的婚事得到汉朝廷的许可,可自己终究不是亲舅舅,又做过设局刺杀吴巨的事情,追究起来就是个隐患。
关羽只是笑笑,左右不见最大的功臣张昭,问:“子瑜先生,子布公何在?”
“子布公已收拾行装,朝廷若不治从逆之罪,子布公欲返乡隐居,不问世事。”
诸葛瑾回答时颇多感慨:“某为人臣,不能分主忧虑,甚是愧疚。待江东事了,某愿隐居以避世人。”
“子瑜公此言差矣,诸葛氏英杰辈出,诸葛诞显达于魏,今亦弃暗投明,陛下引为黄门侍郎,陪驾左右,参赞国事,竭力尽忠。诞能如此,子瑜公实系敦厚长者,若避世隐居,岂非天下之失?”
关羽好言安抚,勉励,诸葛瑾绝对不能闲置。
如果要给江东群臣一个九卿来安抚人心,那么这个人选一定要给诸葛瑾,这是双方共同的心声,容不得诸葛瑾推辞。
投降仪式从关羽下船就已经开始,建业城防、武库已被汉军接管,各支吴军选出代表队伍,参与仪式。
城门甬道内,孙权一袭白衣,以素布遮住额头、脸颊,露出一双识别度很高的眼眸。
他脖子上悬挂吴王、魏骠骑大将军、扬州牧三颗拳头大、沉甸甸金印。
一手扶着拉载棺椁的车辕,静静等候鼓乐的节律变动。
他身后紧跟着步夫人,步夫人身后是太子孙虑;孙虑身后是袁夫人所生的孙姬,这位孙姬不讨孙权喜欢,已嫁给刘纂,此刻与刘纂作为王室成员站在牛车后,后面还有许多夫人,带着孩童;再后面就是宗室成员,大多惶恐不安。
抄没江东大族的风潮里,宗室家家富贵,控制的人口、财富暴涨。
现在要全都吐出去,还要面对张温的稽核。
尤其是孙权的弟弟,因为得罪孙权,已经被孙权命令跟随生母姓氏改姓的丁朗。
虽说是在孙权安排下让他与张温的妹妹再婚,可婚礼上张温妹妹当众自杀,张温为复仇投入田信门下做家臣,现在肯定会报复。
大司农王连在城门处等候,脸上笑容轻松。
江东的府库虽然被孙权打空了……可孙氏宗亲私财丰厚,可以极大延缓直百钱的铸造压力。
大家都知道铸币艰难,也知道江东、曹丕这两边铸币烂在根子上。现在跟魏人比较铸币,比烂的话,己方几乎全是优势。
可己方阵营有个田信,挑挑拣拣的,让铸币工作很有压力。
本来大家装糊涂就能混过去的事情,田信朝议时就敢揭发,让铸币劣化工艺、故意缩减材质的事情出现在文字上,这给了王连太大压力。
知道归知道,讨论归讨论,可内容记录在文字,那就是另一种性质。
田信已经正式发出对铸币工作的不满,如果继续人为铸造劣币,要不了你的命,但也能让你灰头土脸。不仅自己当官当的难堪,还不利于朝廷启用子孙。
做不好事情,丢脸的官……朝廷又该以什么名义启用对方的子侄?
江东投降,就是一场汉室朝廷的盛宴。
朝廷上下度支压力得到缓解,能吃饱肚子,也就少了许多争执。
棘阳侯徐祚作为查抄副使就站在王连身边,作为亲戚,孙氏宗室谁家钱多,谁家会藏钱,都难瞒过徐祚。
徐祚今日头戴翼善冠,穿绯紫圆领衣袍,带着同样圆领衣袍的属吏围观这场投降仪式。
他目光谈不上喜悦,作为孙坚、孙策时期的主要元勋亲族,吴国的覆亡,相当于正式宣告父兄、乡党的努力彻底失败。
可父兄都已经没了,军队也多被收编为孙氏所有,其实早就失败了。
徐祚斜眼看了眼远处白布遮脸的孙权,嘴角翘起,冷笑不已。
这位自己的表叔父兼姐夫的人,总算迎来了报应。
可惜的是,朝廷竟然答应不杀他。
不过也对,毕竟染了大风病,已经没几年好活,没必要为杀孙权,沾染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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