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两字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聚于萧语霁身上。
萧语霁却一副“我不认识他”的表情。
林涯远嘴唇微启刚想说话,严凛怕他张嘴就要冤枉师尊,干脆先发制人道:“我听着他怎么像是在叫阿玉呢,难道玉师兄认识里面这人?”
玉衍听到严凛这话心里一阵憋屈,但念及一波未平,不想再激怒萧语霁,赶忙连连摇头,又拉住林涯远的衣袖示意他也别再说话。
不料林涯远却一把扯回自己的袖角,全然不顾玉衍气得死咬下唇、玉面通红的样子,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铁门。
他抬起左手放在铁门浮动的咒文上,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门那边的气息不似人类。
林涯远微颤着声音,想要问出刚才被严凛中断的话语:“你……”
只是他才刚说出一个字,又被门内的少年不胜其烦地打断。
“你们能不能别自作多情,我不认识你们,叫的也不是你们。”
少年燥急地说完这句话,嗓音又柔和了几分:“阿雨,你怎么不理我?”
无人应答。
少年又唤了好几声阿雨,萧语霁手中的银雨终于轻轻震了一下。
林涯远把手中的剑随意搁置在身侧的架子上,双手都抵在门上,面上带着难掩的兴奋:“你是墨霜吗?”
在这个世界,高阶法器在机缘巧合下有极低的概率化灵。但通常情况下,器灵只能和自己的主人通过神识交流。
萧语霁的银雨便是个例子,虽已有化灵之势,但也只停留在能对主人的命令作出些许反应的地步。饶是如此,银雨也是品阶极高,万分珍贵的灵剑,曾引得无数人垂涎。最终,它选择了萧语霁。
而墨霜,是一把比银雨品阶更高的灵器。但自从它被凌苍派收入藏宝阁以来,就像一块顽石,任这些剑修敲锤猛打,也从未给过任何回应。
又因它剑如其名,通体漆黑如墨,便总有人说这颜色代表着不详。渐渐的,大家也就把它当成一个冷冰冰的传说。
谁也没想到,这墨霜的剑灵居然能直接和所有人交谈。
哪怕林涯远是大派宗主,也只在古籍中见过对此等神器的两三句描述。他本就是个痴迷于炼器之术的器修,现在有机会能亲眼见识到一个如此特殊的剑灵,早就忘了身为一宗之主的矜贵,激动得哆嗦着手臂一点一点解开门上的禁制。
玉衍闻言,双眼骤然瞪大,充满憎恶与嫉妒的目光直直射向严凛。
严凛感受到这股视线,果断回头,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嘲讽。他又觉得不过瘾,心道反正自己现在也和玉衍撕破脸了,索性又冲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自打玉衍勾搭上了林涯远,便称得上是备受宠爱,凌苍派几乎人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他何时被人如此辱骂过。再一回想刚才就连林涯远也对自己甩袖子,不禁气得小脸煞白,颤抖着嘴唇,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严凛半勾着唇角讽刺地呵了一声,刚想回头看看墨霜剑这边情况如何,就觉脸边刮过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
只见一道细长的黑影径直飞向玉衍,速度快得几人都未反应过来,玉衍也被吓得呆在原地,忘记躲闪。
林涯远望着刚打开一道小缝的铁门,也愣住了——一个还未认主的剑灵,居然会主动攻击人?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林涯远回头才看清这暴躁的剑灵刺向的是谁。他心下一急,聚起灵力想要救人。
可林涯远并非擅长战斗的剑修,反应还是慢了一步,灵力还未聚拢,刹那间墨霜就已经出现在了玉衍的眼前。
玉衍本能地举剑一挡,墨霜的剑尖直直撞上他本命剑的剑身,发出哐当巨响。
玉衍手中那剑仿佛发出了一声嘶鸣,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墨霜剑身一歪,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串血珠和几缕碎发。
玉衍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丝丝鲜血,蓦地半跪下地,又以剑为杵当作支撑,才不至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严凛本还不解,墨霜不过在玉衍脸上划了一道小小的伤痕,为何他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当他看清玉衍那剑上竟有几道肉眼可察的裂痕时,瞬间了然。
——玉衍的本命剑受到如此大的伤害,反噬到他身上,怕是能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如火烧油煎,痛作一团。
玉衍的本命剑是林涯远精心挑选的,自然不会是凡品。但越是高阶的剑,受到伤害时对主人的反噬也越大。
反观墨霜,像把没事剑一样,悠悠地在玉衍身后刹车,掉头,又大大咧咧地飞到萧语霁身旁,用自己漆黑的剑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亮白的银雨。
林涯远伸手想抓住它的剑柄,却被它一个闪身躲过。
墨霜换了个方向,用自己闪着寒光的锋芒直对着林涯远。
那头的玉衍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一口血直接喷到了地上,林涯远也顾不得再去拿捏墨霜,匆匆跑到玉衍身旁扶他起来。
他轻拍着玉衍的背帮他顺气,又见墨霜饶着银雨转圈圈,
明明那只是一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剑,但在场的四人都能感觉到墨霜的得意与自傲。
林涯远半眯着眼,痴迷地看向这把堪称绝世神兵的墨霜剑,正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日发现墨霜的神奇之处,好拿出来研究研究。
又突觉玉衍抓住自己的手指一紧,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质问墨霜刚才是何意。
他清了清嗓子,厉声问道:“墨霜,你刚才为何伤人?”
墨霜停止了转圈圈,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哈哈两声,又理所当然地回道:“想打便打了,还需要理由?”
林涯远没想到它居然如此桀骜不驯,脸色一暗,张嘴就想训斥这剑灵,墨霜却突然朝他飞去。
林涯远刚见识了它的厉害,侧身想躲,但还拖着玉衍这个累赘,害怕自己一躲,墨霜直接给玉衍再来一剑,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好在墨霜并非想要攻击他们,而是竖起剑身停在了玉衍眼前。
“阿雨好像不喜欢你,是不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阿雨才不理我?”
它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放平剑身,直至那明晃晃的尖端指向玉衍。
玉衍本命剑受损,整个人本就痛得死去活来,此刻还要分神防止墨霜突袭,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一软,终是昏了过去。
墨霜不屑地切了一声,放下剑尖,嘀咕道:“怎么这么不禁吓,现在的剑修都这么弱了?”
林涯远托着玉衍毫无意识的身子,嘴巴张了张,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严凛蓄意指示墨霜伤人?可墨霜根本还未认主。
把墨霜关进铁门后?那更不行,一来那里面都是凌苍派积蓄多年的法器宝物,把这个脾气暴躁还能自己到处溜达的强大灵剑关进去,怕不是明天就能把这藏宝阁给砍废了;二来出于器修的私心,他并不愿意太过得罪这个剑灵,甚至还想着以后有机会能探究一下它为何如此特殊。
这么一通分析,林涯远悲哀地发现,他竟然拿墨霜毫无办法。
最后,他叹了口气,挥袖恢复铁门上的禁制,对萧语霁说道:“语霁,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不追究墨霜伤人,你也别再揪着瘴灵粉不放。以后,让你徒弟管好墨霜。”
他说完这段话,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放柔了嗓音,低声道:“好吗?”
萧语霁提着银雨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林涯远再次低叹一声,打横抱起玉衍,转身便跨出大门。
此时,不久前赶去叫人的弟子终于带了一大堆人匆匆赶到,却见林宗主摇头说是误会,让他们可以散了。
严凛和萧语霁也不想在这破地方多呆,本欲把墨霜放进乾坤袋里,带回居所再进行认主,不料它一下蹿到天花板上,拒绝承认严凛是它的主人。
萧语霁似笑非笑地抬头望着它,指尖在银雨的剑身上摩挲,轻轻拭去那道用鲜血画成的阵法。
墨霜一见银雨,立刻服软,但又提出一个条件——不准把它和银雨装进乾坤袋里,里面呆着不舒服。
眼见墨霜一副你们不同意我就不走的无赖模样,萧语霁把银雨斜在身后,低低一笑,对严凛说道:“既然墨霜不愿和我们走,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银雨微微一颤,像是在附和萧语霁的话。
墨霜马上急了,直挺挺地冲向严凛,强行把自己的剑柄塞进他手里,催促道:“快走!”
于是,挤在门口还未来得及散去的一大批弟子,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师徒两人提剑悠然而去。
那两把灵剑一把黝黑如夜空,剑身上隐约闪烁着点点星芒,另一把洁白如初雪,透出一股肃穆庄重之气。就算是不懂剑之人,也能看出这两把剑绝非池中之物,更何况这群凌苍派弟子。
在此之前,他们只知萧语霁持有高阶灵剑银雨,却没想到他这新来的徒弟也能将传说中的墨霜剑收入囊中。
这些弟子有的面露羡慕之色,有的咬牙暗自嫉妒。
但他们一想到林涯远怀中那奄奄一息的玉衍,不禁怀疑他就是因为觊觎墨霜才被他的师尊惩罚至此,连林宗主也未能阻住萧语霁发怒,赶紧低下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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