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凤音这句话极为刁钻,言下藏着两个意思。
一是不管玉衍是不是受人蛊惑,他入魔都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萧语霁的处理方式并没有任何问题,留他一条性命,甚至称得上是仁慈。
二是警告林涯远,若他非要帮玉衍开脱,便也有勾结魔修的嫌疑,哪怕他是一宗之主,也可能受到惩罚。
林涯远垂下眼帘,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手心,带来一阵刺痛。
与张城阳这个靠辈分上位的宗主不同,他和颜凤音是凭自身实力当上一宗之主的,自然都是聪明人。
颜凤音的话一出,林涯远立刻就听出来她话里有话。
他虽然护短,但也只是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如今玉衍在三曜大会上差点入魔,已是触及到凌苍派的底线。
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林涯远向来是不含糊的。
尽管心中有诸多不舍与难过,他还是选择了与玉衍撇清关系。
林涯远袖袍下的五指骤然松开,侧过头不再看玉衍,冲颜凤音一笑,道:“颜宗主误会了,我想说的是,从前是我识人不清,被某些人无害的外表蒙蔽了双眼。”
严凛整个人都快傻了。
不愧是你啊,林大渣男,怕惹祸上身就索性和玉衍断个干净。
一句“识人不清”,直接就表明他不相信玉衍是受人蒙骗。
对于此时的玉衍来说,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墨霜很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嗤笑,道:“上次在那什么兵剑库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两人情比金坚,海枯石烂呢。结果就这?就这?就这?”
若是林涯远能主动挡在玉衍身前,严凛或许还会有些佩服,但现在,只剩下鄙夷。
严凛用余光看了眼还维持着抬头动作的玉衍,心里毫无一丝同情。
你自己作的恶,自己选的人,现在就自食恶果吧。
他收回漠然的目光,回道:“我也没想到林涯远变脸能这么快。”
墨霜又哼了一声:“若是阿雨被万夫所指,那我就杀光所有人,再带阿雨远走高飞。”
严凛沉默了。
若是按原作的剧情发展,现在躺在这里被万夫所指的人就是师尊了。
当初他看到这段剧情的时候,心里万般咒骂,却只能当个键盘侠,洋洋洒洒写个几千字的小论文来喷这垃圾剧情,再和评论里萧语霁的黑粉互掐。
可有用吗?
书中的萧语霁,依旧是绝望地躺在冰凉的地面,在怀疑与指责下,绝望地自毁一半修为。
那种心痛和无力,严凛绝不想亲身再经历一次。
他握了握拳头,然后松开,咬紧牙,在神识里说道:“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让师尊陷入这种境况。”
而林涯远在发表了一通渣男宣言后,无视了玉衍满脸的难以置信,反而看向萧语霁,关切地问道:“语霁,你没事吧?”
萧语霁瞥了他一眼,微微上挑的凤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严凛只觉可笑。
和玉衍这绿茶断干净了,又把注意打到我师尊身上了?现在来假惺惺地关心师尊,不觉得太晚了吗,早干嘛去了?
他微微一侧身,挡住林涯远探向师尊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说道:“林宗主,我的师尊有我呢,不劳你费心。”
林涯远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
严凛倒是直接笑了起来,用脚尖点向玉衍那边,道:“林宗主这一番话,可是伤了我师兄的心啊。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他已经被师尊逐出师门了。”
他看了眼玉衍,只见玉衍正费力地伸着脖子转向自己这边。
严凛又把目光移向师尊,微微一低头,十分诚恳地问道:“师尊,我不小心把罪人玉衍叫成了师兄,你不会生气吧?”
“罪人”两字,严凛咬字极重,生怕玉衍和林涯远听不清。
萧语霁十分配合地淡然一笑,轻声道:“无事,以后记住就好。”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思考什么,很快用比刚才大上许多的声音说道:“不过那思过堂禁地戒备森严,今日一过,此生我们怕是无缘再见到这罪人玉衍,自然也就没有以后了。”
玉衍听到两人的对话,鼻子喷出粗气,喉咙里嘶喊着什么,但没人能听懂他愤怒的叫喊。
严凛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他现在很开心。
阴阳怪气地怼到别人无话可说,一直严凛最喜欢的环节。而他的心上人居然默契地配合他一起怼人,阴阳怪气起来毫不逊色于自己。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我演戏师尊配合,更让人开心呢?
林涯远这边可就开心不起来了,他刚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和玉衍撇清关系,严凛这一席话,显然是又想把自己拖入泥潭。
他看了眼玉衍,那张脸娇俏不再,糊满血污。
玉衍感受到他的视线,缓缓扭过头来,瞪大眼睛,死死盯住他。
林涯远见着昔日那双乖巧可人的眼睛,此时几乎快要瞪出眼眶,一圈眼白染着赤血,衬得那漆黑瞳孔里的仇怨更甚,仿佛要将他吞噬,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慌乱地转过身,心中的怜惜和愧疚烟消云散,直怕玉衍因爱生恨,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什么鬼话,来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一想到这种情况,林涯远不禁打了个寒战,匆忙朝不远处几个五大三粗的器宗弟子招手,又指了指地躺在地上的玉衍,命令道:“快把这罪人拖去思过堂禁地!”
几个弟子一听宗主之命,抬腿就要过来。
颜凤音却抬起玉手横在林涯远面前,似要阻止。
林涯远侧目,咬牙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颜凤音娇笑一声,点点头,道:“林宗主的人看着如此粗鲁,怕是还没到思过堂,罪人就被拖死了。”
林涯远脸色一黑。
他确实是打着斩草除根的主意,坚决不能让玉衍这扫把星扫到自己身上。
颜凤音打量他一眼,又转向另一个方向,喊道:“乔青,找几个动作轻柔点的弟子,把玉衍抬去思过堂。记着,他罪不至死,所以你们可得看好了,和禁地的看守好好交代交代,千万别让他死了。”
吩咐完这句话,颜凤音嘴角半勾。
她当然明白萧师弟的打算,让一个废人被囚于那种地方,可谓是生不如死。
死亡,对玉衍来说反而是解脱。
她目光微移,与萧语霁四目相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玉衍借着林涯远之势,压在萧师弟头上作威作福已是多年,萧语霁在剑宗寸步难行,除了张城阳作怪,玉衍也没少出力。
现在,报应终于来了。
以她药宗宗主的身份和实力,用灵药吊住玉衍的性命绝不是问题,她就是要让玉衍这贱人在禁地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乔青昂起脖子望着颜凤音,连连应好,转身便点了几个师兄弟,朝广场中央这边走来。
严凛见动弹不得的玉衍被几个药宗弟子抬起,凑了过去让他们先等等。
而后微微躬身,附到玉衍耳边,低声说道:“你应该感谢师尊。”
玉衍只觉得他在嘲讽自己,用力地把眼珠转向右边,试图让严凛感受到自己眼里的怨怒。
他这么一转,显得整个眼眶只剩一片眼白。
乔青胆子小,见玉衍这副可怖的模样,叫了一声便把脸转向一边,不敢再看他。
她的师兄本是好好抬着玉衍,一见自己的师妹竟被这罪人给吓成这样,心生不满,手下一使劲,狠狠掐了玉衍一把。
玉衍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喊叫,如同老旧的破风箱漏了风,嘶哑且刺耳。
严凛抬头给了这位师兄一个赞赏的眼神,又垂首对玉衍解释道:“若不是师尊毁了你的容貌,你怕是从早到晚都得伺候禁地里那些凶恶之徒。”
玉衍听到他的话,心中气急,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脸上那道刚刚止血的伤口又崩裂开来。
他微弱地动弹了两下,却发现自己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他又激动地咿咿啊啊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严凛轻轻一笑,又道:“所以师尊毁你的容其实是在帮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就算脱光了躺在那些人面前,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兴趣。”
玉衍动不了身子,又说不出话,被严凛三番两次这么一激,眼睛不住上翻,终于晕了过去。
见这活着的罪人终是被抬走,张城阳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挥手唤来两个弟子,让他们赶紧把地上剩下的那具尸体给拖出去扔了。
吴垣被玉衍所害,死不瞑目,眼睛依旧瞪得向铜铃。
那两个剑宗弟子也没那么好心帮他合上眼,随便扔了块破布盖住他的脸。
再是一人一边,动作粗鲁地拽着那逐渐僵硬的身体,让吴垣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张城阳腰背微躬地朝沈修竹走去,讨好道:“剑仙前辈,今日之事,还请您海涵。”
然而沈修竹完全不理会他,径直走到萧语霁的身边,问道:“你姓萧?”
神色间竟有一丝难掩的激动。
萧语霁不懂他在激动什么,但一想到这位前辈刚才替自己疏通经络,还是恭恭敬敬地垂首回道:“是。”
却不想沈修竹直接伸手把住了他的肩,略带兴奋地问道:“萧齐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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