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竹此话一出, 在场的几人除了严凛之外,脸色都不太好。
严凛偷偷观察周遭, 三宗宗主皆是面露难色。
其中以剑宗张城阳的脸色最为难看,活像是生吞了苍蝇, 直接黑成锅底。
林涯远面上的表情虽也十分微妙,但比张城阳好上许多。
而颜凤音则是小心翼翼地隐藏了部分不满的情绪,一双秋瞳略带担忧地看向萧语霁。
严凛随着颜凤音的目光一同望去, 却见师尊脸上好不容易才聚起的血色尽数褪去, 竟是比未吃凝神丹前更为苍白。
看师尊这副心事重重又如遭雷劈的模样,再结合三位宗主的各异神色,严凛便也猜到这萧齐大概就是师尊那位被误会成叛徒的父亲。
萧语霁低头不语, 手不自觉地握紧银雨,用力到指尖泛白。
银雨感受到他波动的情绪,在他手中微微一颤,似乎在安慰主人。
萧语霁的手指松了些,指腹不住地摩挲银雨剑柄上的花纹, 让它安下心来。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语霁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过父亲的名字了。
凌苍派的人把他们在卫道一战中的巨大损失全都归因于萧齐的背叛,提到这个名字便是恨之入骨。久而久之,干脆就直接把萧齐称为那个叛徒, 叫萧语霁自然也是叛徒之子。
药宗在颜凤音的管教下,态度稍微好些,但也仅限于不会当着他的面冷嘲热讽他父亲是叛徒。
饶是如此,他已十分满足。
虽然颜师姐在自己面前, 总是把对父亲的不满藏在心底,但萧语霁心思极为通透,早就明白她一直都认为是父亲连累了自己和母亲。
在严凛出现之前,颜凤音是整个凌苍派中对他最好的人。
他很感激,也很珍惜这位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师姐,自然不想因为父亲一事和她发生争吵,只得装成从未看透颜凤音心思的样子。
沈修竹见萧语霁一副沉思的样子,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又察觉到这奇异的气氛,拧起眉头扫了几人一眼,沉声问道:“怎么了?”
萧齐在凌苍派内部虽被视作叛徒,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饶是张城阳如此嫉妒萧语霁的天分与才华,也没想过要把他是叛徒之子一事大肆宣扬到其他门派。
更何况沈修竹本就喜欢一个人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他所在的长古苑又都是些世外高人,对这种八卦并无太多兴趣。
所以,他不知道萧齐在凌苍派的叛徒之名简直太正常不过。
但张城阳听沈修竹这语气实在不像是兴师问罪,内心十分纠结,不知该如何对剑仙解释,才不会得罪这位大佬。
萧语霁本就不信自己的父亲会是勾结魔修,害得凌苍派剑宗几近灭门的叛徒,此刻自然不会对沈修竹多做那些无用的解释。
“无事。”他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道,“萧齐是晚辈的父亲。”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沈修竹哈哈一笑,道:“我初识你父亲时,便与他极为投缘。本想和他结拜为异姓兄弟,谁知他嫌我岁数太大,断然拒绝。”
说到这里,他回忆起从前,不禁又笑了几声。
连那个自恃身份的“沈某”自称都不用了,足以说明沈修竹遇见故人之子有高兴。
不管是三位宗主还是萧语霁严凛师徒,都没料到会是这个发展。
萧齐若是活到今天,也不过两百来岁,而沈修竹成名的时间远远超过两百年。
因此,萧齐认识沈修竹时,沈修竹早已是大名鼎鼎的剑仙。
剑仙想他当结拜兄弟,这人居然嫌剑仙年纪太大给拒绝了。
这萧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葩?在场所有人,包括凌苍派的弟子,皆是目瞪口呆。
沈修竹叹了口气,道:“只恨天妒英才,萧兄英年早逝,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未能赶上,这是我一生中最为遗憾的事。”
他又拍了拍萧语霁的肩,目光移向银雨:“银雨曾经是你父亲的剑,现在它又选中了你,说来也是缘分。”
“三宗大会上这么多人,我认出了你,亦是缘分。当初我未能认你父亲为义弟,不知现在可有机会认你为义子,带你一起回长古苑?”沈修竹笑道。
众人皆知,长古苑早已不收新人,现在剑仙是要为他这故人之子打破长古苑的规矩?
原本小声讨论的广场围观群众们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音量,都道萧语霁运气太好,借着他爹的名号得到了剑仙的青睐。
严凛自是听到了这些话语,心里五味陈杂。
这些人什么也不懂,根本不知道萧语霁在此之前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在凌苍派受了多少委屈。
萧语霁听到沈修竹的提议,并未马上回答,只是低头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围观的众人见他这般不积极,只当他是故作矜持,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越发不堪入耳。
方才严凛拒绝剑仙的时候,已经将这些嫉妒的声音听了个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受。
当初他在论坛以一敌十掐架的时候,对方骂得可比这些人狠多了,恨不得带上他祖宗十八代。
但是现在,这些傻逼骂的人是师尊。
骂我可以忍,骂师尊那是万万不能忍的。严凛捏紧拳头,牙关都在微微颤抖。
他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充满杀气,慢慢扫过声音最大的几个人。
墨霜也十分配合,剑尖冲着那几个人一点一点的,看起来极像是在记仇。
那几人被这一剑一人的气势给镇住,立马住了嘴。
失去了带头的人,围观群众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严凛这才看向师尊,却发现他不知何时也把视线转向了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
萧语霁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变得坚定。
他向沈修竹躬身行了个礼,道:“多谢前辈赏识,但我想和我徒弟一起好好修行。”
许是对待故人之子更有耐心,沈修竹这次被拒绝,竟连眉头也未皱,反而笑了起来。
“你和你父亲可真像。”他看了看萧语霁,又把目光移向严凛,“不过当初你父亲是一心想着你母亲,到你身上,就变成一心想着徒弟。”
严凛听到这话,很是受用。
只不过,剑仙前辈你是不是说反了什么?非要这么对照的话,难道不应该是说我一心想着师尊吗?
沈修竹很快就满足了严凛的小心机。
他伸出食指朝严凛那边点了点,道:“你这徒弟倒是难得,对你也是全心全意,连我的功法秘籍和森罗都看不上。你们这师徒情谊,可真是情比金坚。”
萧语霁扬起满是笑意的凤眸,看向严凛。
他眼尾微微上挑,鼻梁挺立,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一张脸煞是好看。
这一颦一笑让严凛心头微痒,只觉得多一分太浓,少一点太淡。
他对师尊回以一笑。
又不禁感叹,师尊不愧是他的本命,每一个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每一个表情都能撩动他的心弦。
沈修竹再次出声,打断了这师徒俩的眉目传情。
“但是语霁你误会了,我带你回长古苑,不过是想让人帮你看看,是否能恢复修为。”
严凛一听师尊有机会恢复修为,恨不得立马帮他应承下来。
萧语霁面上也稍微有些动容,但还是不想如此草率地给自己认一个义父。
沈修竹看出他的迟疑,又道:“不如我在凌苍派留几日,和你好好聊聊。你也可以多考虑几天,再回答我。”
萧语霁点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张城阳立马狗腿地上前,对沈修竹道:“剑仙前辈喜欢何种住所,山清水秀还是曲径通幽?我马上派人去安排。”
沈修竹看也不看他一眼,面朝萧语霁,问道:“你那儿可还有地方?”
萧语霁的居所一共就三间小木屋,现在他们师徒三人刚好一人一间,自是没有多余的。
他张口就想说没有,却被严凛截过了话。
“有的,有的,欢迎前辈莅临。”
萧语霁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严凛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低声道:“既然前辈想和师尊多聊聊,肯定是住在我们这里比较方面。”
萧语霁点点头,本想说那只能委屈你和我挤挤了。
但严凛又先他一步说道:“我可以去院子里的石桌那儿趴几晚。”
与严凛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萧语霁差不多已经摸清了他的性格。
见他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便猜到他是以退为进,想让自己主动开口,说要和他住一个房间。
徒弟还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萧语霁却突然想使使坏。
他反握住严凛的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委以重任般说道:“委屈你了。”
严凛:???
师尊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严凛欲哭无泪。
墨霜一听,不依了,在神识里闹腾个不停:“我晚上明明能和阿雨躺在一起,大好的机会居然被你就这么浪费了!”
严凛恹恹地看了它的本体一眼,也没心情安慰它。
萧语霁见徒弟瞬间像是打了霜的茄子,用带着薄茧的指尖捏捏严凛的手心,道:“我话还未说完呢,委屈你晚上得和我挤挤了。”
听到前半句,严凛还在默默吐槽:师尊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呢!
后面“和我挤挤”四字一出,严凛立刻精神百倍,嘴里连连道:“不委屈不委屈。”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委屈呢,居所里的床那么窄,我岂不是只能和师尊贴着睡觉了?
严凛心里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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