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总算是落幕, 萧语霁和严凛对三宗大会再也没了兴趣。
见沈修竹被各门派的掌门宗主以交流学习的名义围住,萧语霁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严凛和童悠悠回到了居所。
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严凛本以为童悠悠会被吓到大哭一场。
谁知她却淡定异常,让严凛不禁怀疑她平时在萧语霁动不动就哭鼻子, 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否定。
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如此深的城府?说不定只是因为年纪太小,根本没搞明白今天这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萧语霁叫了声悠悠。
童悠悠乖巧可爱地回应她在。
萧语霁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小辫子, 让她自己去其他地方玩耍。
童悠悠知道师尊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点头应好,又大又圆的眼里充满担忧,但还是拿着自己的小木剑, 乖乖离开。
打发完童悠悠,萧语霁又看向严凛,道:“你也出去逛逛吧。”
严凛回了句好,径直往屋后走去。
然后,他绕着几间木屋溜达了一圈, 又回到原点,想小学生打报告一样,双腿一并,端端正正地站在萧语霁面前, 道:“师尊,我逛完了。”
而萧语霁坐到石凳上,双眼放空,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完全不理会严凛。
严凛干脆一屁股坐到师尊左边,又把手放到他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师尊,你怎么了?”严凛问道,声音比刚才大了些。
萧语霁把目光慢慢向左挪动,最后停到严凛身上,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师尊在想玉衍和吴垣吗?”严凛又问。
“嗯。”萧语霁淡淡回了一句。
严凛俯下身,趴在石桌上,冲萧语霁眨眨眼:“想他们做什么,他们就是该死。”
萧语霁凤眼微垂,长叹一声,摸了摸严凛的头,道:“他们俩和你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心软将他们带回凌苍派,想着至少能给他们一口饱饭。谁知到头来,反而害了他们。”
严凛将手伸到头顶,按住师尊想要收回的手,安慰道:“若不是师尊你,他们早饿死了。他们不但不感激,反而恩将仇报,恨你入骨,师尊何必为了这种人难过。”
“还有,我和他们才不一样,我一定会好好对师尊的。”他又补充道。
萧语霁见他不肯让自己把手收回来,干脆用指尖绕了绕严凛的头发,回道:“在十二魔宫走了一遭之后,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既然他们眼里早就没有了我这个师父,我又何必再把他们当成我的徒弟。”
“今日的结局是他们自找的,一点也不值得我难过。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他们为何如此恨我?”
听到“十二魔宫”四个字,严凛心惊肉跳,面上却不显异色。
他用小指勾住师尊撩起的那缕头发,不动声色地绕过前一个话题,回道:“他们嫉妒师尊你长得好看,天分又高,既能以剑取敌人首级于万军中,又会炼丹制药救人于水火。”
萧语霁轻笑一声,指腹碰了碰他的小指,道:“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严凛抓住他的手腕,把那只调皮的手挪开,而后直起身子,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萧语霁,万般真诚地说道:“师尊在我心中就是最厉害的。”
萧语霁被严凛盯得不自在,把头偏向一边,收回自己的手腕,用极低的音量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严凛张口就想打一记直球——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却听见萧语霁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最初时林涯远待我好,是因为我在剑宗同辈人算是最有天赋的一个。颜师姐待我好,是因为我的母亲是她的师尊。”
“那你呢?你是为什么待我好?你也会像林涯远那样,遇到更好的人了就再也看不见我了吗?”
他的音量渐渐拔高。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萧语霁侧着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严凛本能地觉得,师尊在哭。
从来没见过师尊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情绪,严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师尊嘴上说着无所谓、不难受,心里却还是十分在意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玉衍和吴垣再该死,也毕竟是师尊亲自带回凌苍派的徒弟。
以师尊温润的个性,亲手将他们一死一伤已是不易,又怎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呢?
严凛抬起双手,强行将萧语霁的脸捧到自己眼前。
手上果然是一片冰冷的湿润。
他又伸出大拇指,在师尊的眼睑下轻轻拂过,一直到那微微发红的眼尾。
“师尊,我要纠正两个事。一,玉衍不是什么‘更好的人’,你不如如此妄自菲薄;二,林涯远看上玉衍不是因为玉衍好,而是因为林涯远是个眼瞎的渣男。知道了吗?”
萧语霁呆愣愣地看着他,眼眶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严凛又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吗?”
萧语霁嗯了一声,又想低头,却被严凛十分霸道地扼住了脸颊,让他无法再逃避。
“因,为,我,喜,欢,你!”
严凛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六个字,自己也有些脸红。
但他觉得这还不够,于是又加了一句:“就算山无棱,天地合,我也还是喜欢你。”
他一个母胎solo二十多年的人,还是第一次对别人告白。
听到严凛这两句话,萧语霁大脑一片空白,嘴唇翕合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活了一百来年,大半时间都浪费在暗恋林涯远这个渣男上,周围唯一待他好的颜凤音对他也并非男女之情。
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被别人告白。
严凛盯着师尊红透的脸,只觉得那微张的唇今日是如此娇艳欲滴,仿佛在诱惑他去采撷。
心里这么想着,他就这么做了。
闭上眼睛,身体慢慢前倾,琢磨着应该快亲到了。
咦,师尊的嘴唇是这种触感吗?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严凛猛然睁开眼,却看到了一只净如白玉的手,如同楚河汉界,残忍地隔在了两张嘴唇之间。
那只手一使劲,将毫无防备的严凛推了出去。
严凛怯怯地看向手的主人,心中充满了连初吻都送不出去的悲凉感。
萧语霁站起身,甩甩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道:“你我不过认识十来日。”
严凛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他。
其实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但他却不能把这句说出口。
萧语霁又道:“你年纪还小,又从小失去父母,错把对长辈的渴望当成其他感情也正常。”
严凛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对你是哪种感情,我清楚得很。
想抱你,想亲你,想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想把你这样那样。
可这些话他还是不敢说出口。
师尊显然不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欢他,若是知道了自己内心的这些下流想法,要么直接被吓跑,要么怀疑自己只是觊觎他的身子。
追个人怎么这么难啊!严凛恨不得仰天长啸。
眼见着师尊转身就要走,严凛慌乱之下,只憋出一句:“以后师尊自会知道我对你到底是哪种感情。”
萧语霁脚步一顿,握着银雨剑柄的五指忽地收紧。
他微微偏了下头,嘴唇轻启,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并未说出口,反而把头转了回去,然后重新抬起脚步,沉默地离开。
严凛泄气般地趴回石桌,只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冷,和这张石桌一样冷。
墨霜溜到他身边,用剑柄碰了碰他,安慰道:“往好了想,你师尊也没拒绝啊。”
“哦。”严凛有气无力地回道。
墨霜又道:“你看看我,阿雨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我想和它说句话都得请你师尊当个中间人。”
以墨霜这急促又暴躁的个性,居然会用自己的痛处来安慰他?严凛只觉事出反常必有因。
他懒懒地抬起眼皮,看向墨霜,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墨霜立了起来,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就是……那个……如果今晚你被你师尊赶出来了,能不能让我进屋和阿雨躺在一起?”
严凛握起拳头,往石桌上重重一捶,咬牙切齿地回道:“你在想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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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下午,严凛坐立不安,只觉得时间无比漫长。
天色将暗,萧语霁终于回来,身后还跟着沈修竹。
他见严凛还坐在石桌边,柔声说道:“天黑了,快回屋吧。”
严凛倏地站起身,刚想开口回好,却见师尊和沈修竹一起走进了中间的木屋。
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完了,师尊要和别人挤一个床了!
严凛泄气地跌坐到身后的石凳上,心如死灰地看见萧语霁关上了中间的木门。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还能隐隐约约看到自己亲手刻写的“萧”字。
好像更惨了……
严凛望天,甚至想给自己点一首一剪梅。
墨霜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飞身越起,用剑柄拍了拍严凛呆滞的俊脸。
见他毫无反应,感叹道:“爱情真是使人盲目。你也不想想,以你师尊的性格,怕是宁愿在这里吹一晚上冷风,也不会委屈宾客和自己挤一张床。”
严凛的双眼稍微找回一点光彩。
墨霜又道:“白日里沈修竹就说了,要和你师尊聊聊,现在他们肯定是去聊天了。你猜,他们会聊什么?”
严凛的眼睛又亮了些:“聊师尊的父亲?”
墨霜上下摆动两下,权当是在点头。
“你师尊的父亲是阿雨的前主人,我可是感兴趣得很。你要是没兴趣,我就自己贴墙角偷听去了。”
严凛猛然站起身,一把抓起墨霜就往自己那间屋子里跑。
他和墨霜,一人一剑,紧紧贴在墙壁上。
他们现在无比庆幸,这墙的隔音效果不怎么样,让他们能将萧语霁和沈修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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