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用班西那位最近又不知道在网上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东西的老祖母奥吉莉亚的话来说,被那种粘稠污浊的能量波动蹭过去的感觉, 可以简单概括为我脏了。
班西只是被能量共振的余波所波及, 但这股能量沾上就像万能胶黏住不放, 活跃地试图往更深层的地方入侵。
噫。
入侵这个词用得就很灵性, 奥吉莉亚硬是把嘎嘎嘎发出了嘿嘿嘿的声音。
班西只好礼貌而不失果断地请奥吉莉亚闭上嘴到他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嘎嘎嘎,辅佐以再被他听到就断网的可怕威胁。
讲道理那股能量并没有实际意义上地沾到他,不然奥吉莉亚老祖母也不会这么开心的玩梗而是早该赶他去泡盐浴。那股能量一出现他就被天鹅翅膀包得眼前一黑, 最多闻到了那股能量余波宛如下水道里刚涌出来的味儿。
不是一般的难闻, 他的嗅觉和第六感同时受到了巨大冲击。
作为能量来源的鳞片碎块班西谨慎地没有去碰, 原本已经在塑料盒子里安静如死物的鳞片此时涌动着不稳定的能量, 如同盒子盛装满一潭死水,里面游走着死去的亡魂。
班西的第六感活跃地捕捉着每一丝能量波动,在他的意识里拼凑出模糊的轮廓。
蜿蜒纤长, 嘶嘶作响,鳞片与鳞片摩擦,在死水中漾开一层层又一层层的涟漪。
蛇。
但更加庞大,更加流动,更加富有力量。
他想那总不可能是下水道的美人鱼, 虽然这味道熏得像在屋子里开了十个鲱鱼罐头。
还得是被开过光的鲱鱼罐头。
恶臭里混着信仰所特有的气味, 让班西想起曾经借住过的废弃教堂——荒郊野岭, 蝙蝠的粪便积了厚厚一层, 要不是情况特殊他绝对扭头就跑。
被信仰的神秘和普通存在的神秘有着不一样的气息,这种区别无法诉诸于言语,只能依靠亲身体验来学会分辨。
在还是个巫师学徒的时候, 班西去过很多历史悠久的宗教圣地,来熟悉和学习这种微妙的区别。信仰所搭建的神秘会在更高层面的土壤里扎根,即使岁月变迁城市倾覆,当他与土地的神秘相连时,教堂或寺庙、高高的祭坛与信徒的残影,依旧在土地上清晰可见。
那是完全人造的神秘,由人类的灵魂连接起现实与另一个世界,古老意志与信念的余音回响。
班西在鳞片上感知到了相似的气息,因为信仰缺失微弱得几不可查,藏在腐朽污浊的能量里如将熄的火星,在被激活的一瞬才被班西察觉。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丝火星还没有熄灭,鳞片上的神秘才能保持着类似“活着”的状态,而非随着时间逐渐化降格而不再具有神秘的特性。
接下来要查一查申市有没有什么以前存在但现在已经快消失的信仰对象了。
班西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之前听出租车司机说过一嘴的交江里有恶龙的故事,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微信私敲了厉鬼小分队——其实这种事情通常去问妖怪更靠谱些,但他直觉厉鬼们会知道得更多。
不到三秒,八零三就从他手机屏幕里爬了出来。
还是血赤糊拉得让班西下意识想擦手机,哪怕鬼魂的血并不会真的滴在他的屏幕上。
八零三是个年轻鬼,活着加上死后也没超过三十岁,甚至他都不是申市本地人,不管是交江的传说还是申市的一些本土信仰,他想说也说不出什么名堂。
“您等一等,我找个知道的来。”八零三钻回班西的手机,过了一会又带着个皱巴巴的老鬼钻出来。
老鬼死的时候已经很老了,驼着背眯缝着眼飘得不怎么稳当,穿得不知哪朝哪代的衣服皱得像梅干菜。他不怎么适应通过电波穿行的最新交通方式,哎呦哎呦地操着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嘟囔抱怨。
“王老是我们最老的鬼……可能是整个申市资历最老的鬼了。”八零三扶着王老不要飘到天花板上去,“申市这前后千八百年的事情您都可以问他,王老虽然年纪大了,但什么都记得。”
“我知道,鬼魂的记性都很好。”班西一手抚胸,对王老微微躬身。能够在世间存留如此之久的鬼魂,哪怕看上去老态龙钟下一秒就要去投胎,也需要对其致以敬意与尊重。
王老眯缝着眼看了班西半天,咕哝着点了点头。
鬼魂很少会忘记事情,或许是因为鬼魂本身就是执念所化的缘故。
死亡的巨大冲击可能会模糊他们生前的记忆,严重的甚至会记不得自己是谁,但死后他们是没有忘却这个概念的,鬼魂的记忆以谁也不知道的方式存储,无论经历多少年,每一份记忆都鲜活如新。
王老用生疏的普通话,给班西讲了关于交江恶龙的传说——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有交江里住着恶龙的传闻了。
那时候交江不敢叫交江,只可叫龙江。每年过年前十里八乡都要祭水神,不论丰年灾年祭品不可有半分俭省,要漂亮年轻的姑娘送上祭品,若是江水翻了船,便是水神把姑娘带去做了新娘。
王老死的那一年是个灾年,人们传说是祭品不够水神发了火,大雨数月不停江水泛滥淹了田地冲塌了房子,本就遭了灾的地方雪上加霜。
他年老体弱无依无靠,饿死在了江水边。
“幸好您问的是我。”王老慢腾腾地说道,“那年大小妖怪给连锅端得干净,一场大水下来喝奶的崽子都没放过。”
他也是死得凑巧,等他成了鬼恢复意识,已经是云收雨住江水退去,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他四处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附近妖怪一个都没剩下,他听人们茶余饭后闲谈,说是恶龙惹恼了猫王爷,被猫王爷给斩杀了,从此他们再也不用祭水神,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从那之后,猫王爷新建的庙里都是踩着一条蛟的塑像,人们不敢把龙雕上去,唯恐得罪了其他龙王爷,又想着用猫王爷镇压恶龙以免起卷土重来,便改龙江为交江,把龙刻成蛟的模样。
可猫王爷只是乡间流传的妖仙,没什么正经寺庙也不太有人供奉,甚至谁都不能确定猫王爷是否真的存在,所以新搬来的妖怪也好鬼魂也好都只将其当成人类编出来的故事,私底下关于真相有无数说法。
如果班西找到了妖怪来问,能问出十几种关于恶龙消失的猜测。
“但我死的时候,看到了一点。”王老陷入了回忆,比划着描述道,“那么大那么凶猛的一只野兽,在和一条长蛇撕咬。”
隔着电闪雷鸣黑沉的江水,濒死时他看见的多是幻象,可他确实看到一只野兽在江水上与长蛇搏斗,瓢泼大雨和淋漓而下的血液混进江里,淹没他身体的江水粘稠,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油。
他还能描述出那只野兽的眼睛,金子一样的颜色在电闪雷鸣间闪闪发亮,将死未死时一错眼,恍惚以为是晨曦将至。
那也许就是猫王爷的真身,只那么看一眼,便想要俯首叩拜。
……
管理中心里被时律找上门的钟双明愁眉苦脸,“这事我真不能说。”
时律坐在他对面,微微眯起眼看他——和那种因为紧张或者尴尬而虚张声势不一样,他正经严肃的时候反而不会太板着脸,只会在看人的时候稍微眯起一点眼睛,便透出叫人大气不敢喘的沉重压迫感。
一进门看见时律这神情,钟双明差点以为这位的记忆恢复了。
话说时律是不是就维持着这个表情进的管理中心……这么一想,钟双明就知道今天得去上门安抚一下受到惊吓的某些先生们了。
唉。
劳碌命呀。
他心里吐槽,见时律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再接着接自己的话,“不是我不想跟你讲,但跟你讲了也没有用,就跟开路一样,我跟你讲了东南西北没用,你得自己把路挖出来。”
要能说他第一次见面就什么都跟时律讲了,还用拖这么好几年拖到被时律找上门来问。
不过他也从时律那个表情的冲击中反应过来,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不然一直都不怎么着急顺其自然的人,怎么会突然问起自己忘掉的记忆。
“一点点。”时律揉揉额角,那种被回忆冲击过的飘忽感还萦绕在他身边。
他说想起来了一点点,那就真的是只有一点点,几个晃动的镜头片段,电闪雷鸣江水汹涌,天昏地暗的画面里提取不到任何重要信息。
他依稀能听见两声兽吼,低沉澎湃于天地间如惊雷乍响,他跟着那声音张嘴,听到的是两声干巴巴的“留留”。
而后他的灵魂像是突然意识到跟这个身体不匹配,中间缠绕着的那根橡皮筋拉扯,他的意识忽远忽近。
晕得有点想吐。
钟双明问清楚了他想起来的画面,脸色不怎么好地犹豫了许久——班西已经打电话过来询问时律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的久,而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给一点提示。
就一点点。
他心虚地想,眼睛看向手里的茶杯,好像从中看到时律记忆恢复后被拔光毛的自己。
“神、你知道神明的存在……”钟双明咬着嘴唇想该怎么措辞,“你说是人类创造了神明,还是神明创造了人类?”
见时律又眯起眼,钟双明赶紧举起手,“我真的只能说到这了,你可以回去问问那位班西先生,我知道你肯定没听懂。”
他们这些天生天养的异兽谁会没事思考这些问题,还不是生出来啥样就啥样,因缘际遇从心而为皆由天定。
只有人类才会去考虑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把本来简简单单的事情弄得无比复杂。
时律没从钟双明这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好记下了这个听起来就很没逻辑的问题,又打劫了几瓶能稳定他现在状况的丹药回去。
钟双明的高级丹药储备一直非常齐全,时律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个炼丹炉成的精。
然后他向班西提出了这个问题。
“神明是人类创造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神明啥的设定上会有很多我个人的瞎逼逼和瞎编,大家看个乐呵,不要深究【虽然今天还没写到】
今天掉落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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