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老王给出的完整法医尸检报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第二起案件的两名被害人身份也已经确定,女性被害者名叫冯宁宁,今年二十四岁,是淇城师范大学的硕士研究生,而男性死者罗浩,今年三十五,是淇城示范大学的生物研究实验室办公室的研究员。
章局看了一眼被江寅放在他面前的两张死者被发现时照片的对比,又抬头看着坐在他旁边沙发上抽烟发呆的江寅,开口说道:“你想并案?”
江寅长长出了一口气,方才被吸进去的烟也随着气被吐了出来,缭绕的缠在他的身边。
江寅点了点头,“这两起案子已经符合并案的所有要求,而且短时间之类连续发生两起而且细节之处均产生重合,所以我觉得可以并案了,而且并案之后,对于分析作案动机等都有帮助。”
“但是如果事件为模仿作案…”章局话说半句,意图暗示江寅一些事情。
江寅又吐了一口烟出来,他明白章局这句话里潜藏的多层意味,“我怀疑过这个问题,但是除非说我们局里出了内部问题,否则很多细节处是不被外界大众得知的。”
章局点了点头,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沉思片刻说道:“那行,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同意并案。”
“江队,老李的报告出来了!”刚从章局的办公室出来以后,闻栎溪就拿着一份报告到处找他。
江寅停住脚步,伸手接过那一份报告,似乎是为了快速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一个结果,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目光停在了关于昨天李高铭在车轮毂处发现的那团泥里夹杂着的那些植物残体的分析。
上面写着,“这种植物为国家二级濒危植物,中文学名叫做荷叶铁线蕨,现野生仅存于我国的蜀中一带,生于温湿无荫蔽的岩面薄土层上、石缝或草丛中。这种植物三个月前被引进淇城市北山区植物科学培育中心进行科学培育,所以淇城市目前只有此地有这种植物存在的痕迹。”
看完这一段话,江寅抬起头,对着一旁的闻栎溪说道:“我现在去一趟北山区的植物科学培育中心。”
闻栎溪脚底下快走两步,准备帮江寅拿车钥匙的时候,突然江寅又问道:“说是陈璐和赵志毅半个月前都在北山区参加了一个什么关于生物的研讨会是不是?”
闻栎溪点了点头,“第二起案子里的两名被害人也参加过这个会议。”
“与会人员名单有吗?”
闻栎溪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翻来翻去,找到了那份名单,递到江寅的面前,他却没有接,而是说道:“栎溪你带着底下弟兄们跑跑,去走访一下这个名单上的所有人,我担心这是一起针对性的连环作案。”
“万一凶手就是名单上的人呢?”闻栎溪反问道。
江寅的目光锁定在大厅前方挂着的一个电视上面,上面正在报道着关于这两起案件,他看着说道:“不用担心打草惊蛇什么的,这事儿就是蛇故意放出来让我去寻他的,如果正巧蛇就在与会人员里,那就是正大光明的告诉他,我们已经注意到他了。”说着,江寅侧目看向闻栎溪,接着说道:“走访的时候,多多注意注意每个人的神情仪态,当真凶手在里面的话,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闻栎溪之前当兵的时候就修过相关的内容,自是知晓江寅嘴里说的神态异常体现在哪里,一桩目前已经牵扯四条人命的大案就这么摆在一个普通搞学问的人面前,紧张和平静就像是一杆天平,警方的贸然上门会让他们不自觉地产生生理紧张的情绪,但同样因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缘故,他们会将加大的紧张值慢慢拨向平静一方。
这里面有一个零界点,但凡朝向哪一方就都会产生偏向性/事件,也就是会导致不平衡的状况发生,这个不平衡就是警方向来寻找犯罪嫌疑人情绪破绽的一个突破口。
闻栎溪答应下来,转头就去招呼人手忙去了,江寅捏着车钥匙,刚下楼就看到带着人忙回来的裴十四,恰巧裴十四也瞧见了出来的江寅。
“师哥!”
裴十四叫了一声,刚准备开口汇报一些情况,就被江寅上前两步反手用胳膊扼住了喉咙,并且听到一句毫无人道的剥削劳动力的话:
“走,和我去北山区的植物科学培育中心,具体有什么情况,你在路上给我说。”
裴十四被掳上车,好在江寅没有继续剥削劳动力,而是自己坐在了驾驶室的位置上。
路上,江寅扔给了裴十四一罐咖啡,让他先喝,等裴十四一口灌完之后,江寅瞥了一眼他才问道:“你查出来什么了?”
裴十四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乱糟糟的头发,还打了一个嗝,没有丝毫形象可言。
“师哥,我给你讲啊!我去淇城大学走访的时候,发现这个陈璐和赵志毅之间不清不楚的,他们那一圈人都在传说是两个人是情人关系,而且我在走访到一个和陈璐平时关系较好的姑娘的时候,问起两位死者生前关系的时候,那个姑娘的言语躲躲闪闪,感觉倒像是侧面印证了那些谣言的存在。”裴十四啧啧啧几声。
“那冯宁宁和罗浩呢?”江寅目视前方。
“他们两个倒是没有类似的传闻,虽然罗浩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但是至今未婚,我们去罗浩在师大的单身宿舍勘察的时候发现了几条裙子和一双高跟鞋,有人辨认那几条裙子就是冯宁宁的。”裴十四说着,把手里的易拉罐捏了个扁。
江寅沉思片刻,反问向裴十四:“你说一个单身男人的宿舍里出现几条女人的裙子,这个现象说明了什么?”
“那还用说嘛?肯定不是搞对象就是其他的男女关系呗…”刚说罢,裴十四瞪着个眼睛看向江寅,“哇靠,不是吧,这两起案子的凶手都是挑着一对一对的下手?”
江寅左胳膊搭在车窗的框子上,头微微左右骗了几下,活动了活动脖子,用眼角的目光瞥了瞥一旁的裴十四,“脑子不动是会锈住的,你动一下脑子不会掉肉。”
“啊?”忽然被骂,裴十四有点懵。
江寅想敲一把他的脑袋,但是碍于在开车,裴十四的脑袋才躲过一劫。
“冯宁宁和罗浩一个男未婚女未嫁,有了关系还要背着所有人,这关系要是正当就鬼了。”江寅解释道。
裴十四恍然大悟,“所以也就是说,综合两个案子,凶手的作案目标似乎是参加过这次研讨会,又互相之间有着不怎么正经的男女关系的与会人员?”
“教授没给你讲过,归纳总结要累计三次或者三次以上,书都念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江寅顿了顿没再说话,就在裴十四觉得自己师哥是不是因为对自己太凶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江寅又说道:“出去别说你是咱教授的学生,我担心咱教授一辈子桃李三千,到你这里晚节不保。”
“……”
为什么师哥今天这么凶?明明有时候他自己也会不按照理论操作!
裴十四腹诽,却不敢说出来,他怕他师哥一脚给他送下去,让他跑着去北山区植物科学培育中心,便缩了缩脖子,却不想他师哥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现在给栎溪打电话,把刚才这个隐藏条件告诉她,让她着重排查一下相关的情况。”
“哦!”裴十四不敢多说话,怕自己又挨骂。
此刻,康复中心。
柳思蝉那间病房里几个月都没有打开过的电视,现在被打开放在了新闻频道,是方才下午那一档新闻的重播,播的正巧是最近发生的这起事件。
柳思蝉靠在床上,双手抱着腿盯着电视上的那个女记者背后,在雨里忙碌的刑警们。
他想了想,爬起来抓起一旁的那个黑皮的厚笔记本,就那样趴着在那个写的满满当当的笔记本上翻来翻去,忽然,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凝视着那一页上被放大写着的“高跟鞋”三个字眼。
外面本就阴沉的天忽然被一道闪电划开,瞬间又雷声轰鸣。
柳思蝉仔细的将自己写过的那篇日记看了一遍,心下有些了然,又坐起来看了看电视,电视上播放的新闻已经不是方才那个案子,他似乎有些不开心,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及腰的长发今日并没有梳起来,而是随意的搭在脑后。
黑皮笔记本上被丢在一旁,却没有合上,还是被摊开在关于“高跟鞋”的那一页。
柳思蝉的笔锋凌冽,如同一把匕/首划向了缭绕的缥缈。
“高跟鞋,最开始只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美丽性感,可在时代的不断变迁中,被人们添加上了很多元素,就比如说虚荣,情/色,又或者是成熟,美丽等等。”
“其实,很多事物都是这样,就比如说爱情吧,从一开始的单纯,美好,逐渐夹杂了一些不稳定以及不和谐的罂/粟,这逐渐让人类上瘾,以至于走向两个极端:天堂和地狱,又或者用古老的说法叫做天界和地府。人们只单纯的在乎着两者的区别:一个象征着光明,一个象征着阴暗,却总是将这两个名词的交集忽视,那就是死亡。不论是天堂地狱,还是天界地府,那都是身死之人去的地方。”
“……感情是人类认知颠覆的凶手,亦是一只救人于水深火热的手。”
柳思蝉将那两页纸从黑皮厚本子上撕了下来,按下了床头的一个呼叫器。
来的是一直照顾柳思蝉的那位护士小姐姐,小姐姐轻声问道,“思蝉,是有什么事情嘛?”
柳思蝉露出了这几个月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将手里被撕下来的那两张纸递给了那个小姐姐,而后说道:“请……请帮我把这两张纸交到淇城市公安局刑侦队长江寅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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