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个故事之后,这些所谓的听众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多事情,总是很难给它定性对错,它的这个临界点都是一个很模糊的状态,就事论事,是钱贺安教授一手促成了这起死亡五人的惨案,虽然他并没有参与到杀人环节里,但如果联系前后,就能理解钱教授的做法,他是为了将这项反人类的实验曝光在世人眼中,避免了更多人受到这项实验的荼毒,他更是为了给对自己有教导之恩的师兄师姐报仇。
但,归根到底,这里面作俑的都是感情,错综而又复杂。
钱贺安教授离开市局之前去看了一眼顾欣,并希望顾欣可以配合劳改,如果她出来之后还保持着对生物的喜欢,可以随时去他的实验室继续做课题。
送钱教授准备上车离开市局的时候,柳思蝉用身子挡住了钱教授的去路,待钱教授抬头看向柳思蝉的时候,柳思蝉启唇问道:“您后悔吗?”
钱教授一怔,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一旁也不知道在张望着什么,“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突然不知道剩下的人生该干什么事情了。”
“说下来,后悔也不后悔,我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但是人生中都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柳思蝉看着载着钱教授的那辆车缓缓地驶出市局的大门,若有所思。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的六点多了,天边的太阳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黄灿灿的光打在了江寅的身后,柳思蝉的视线从消失的车转到了江寅身上,恰巧一旁的江寅在柳思蝉的肩膀上虚拍了一把,用脑袋朝着外面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和我去吃早饭好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豆腐脑特别好吃。”
钱教授拿感情当作是凶手,将自己的认知推向深渊,但是柳思蝉忽然觉得自己曾经一度摒弃的感情却是想着新生的太阳一般,眼前这个小心翼翼说要带他去吃豆腐脑的男人,却像是一直有力的手将自己从深渊底部中捞了起来,柳思蝉心里能感觉到自己原来的那个维度世界在逐渐虚化,像是认知逐渐颠覆的一个推手。
“好,我想吃盐味重一些的!”尾音上扬,不是刻意的轻快,而是柳思蝉打心底有些欢愉之意。
柳思蝉的奶音像是将江寅内心的一根弦被轻轻波动了一下。
“好,过去了我让阿姨帮你多放一点盐。”
“那我可以吃…嗯……”像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克制不住的嘴馋以及江寅给他的依赖感,让柳思蝉说出了后面的话,“就是那天早上,您买的那个包子吗?”
江寅闻言,点了点头,“我还觉得那天的包子稍微有些盐重了,原来我们思蝉喜欢吃重一些的味道啊~”
柳思蝉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表示了对这句话的认同。
这几日柳思蝉的情况不断好转,对自己的接纳度也不断提高以及对于自己的一些喜好不自觉地流露,都让江寅觉得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当下心情就出奇的好。
就像是个大腿挂件一样,柳思蝉跟着江寅从院子回到了市局办公楼的二楼。
“同志们啊!总结完手上的活儿,就都回家休息吧啊!!我给你们放一天假啊~”江寅扯着个嗓子边往自己办公室走边嚎叫道。
顿时,办公室里的欢呼连绵起伏,为首就能听到裴十四在里面“鬼哭狼嚎”。
“师哥啊,你知道我有多少天没有见我亲爱的妈妈了吗?”裴十四上蹿下跳的仿佛在控诉江寅是个剥削劳动力的包工头。
江寅今儿心情好,但嘴上还是不打算放过裴十四,“别这样,会让别人觉得你是个还没断奶的妈宝男~”
“……”
裴十四被揶揄,但是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却是丝毫不乱。
瞧着裴十四那副急得像是赶回家吃奶的模样,江寅翻了个白眼,“报告都写完了?”
裴十四那个脑袋点的就像是抖糠一般,却是目光看到了一旁默默不说话的柳思蝉,便问道:“那师哥,思蝉……”
江寅抬手摇了摇,像是早就想好一样,“他跟我回我家就行了。”
“那叔叔……”裴十四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寅打断了。
“操着闲心,不如想想回家,阿姨让你相亲的事情。”边说着,还用目光警告般的瞥了裴十四一眼,裴十四打了个冷战,十分审时度势的闭上了自己的臭嘴。
柳思蝉听到裴十四那些话的时候,就有些担心,怕自己给江寅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刚进了办公室,就垂着个脑袋说道:“我去你家会打扰到你的,我自己还有些存款,都是之前的奖金,我可以单独租房子住的。”
江寅停下手上去收拾杂乱桌面的动作,心想倒是忘记询问这个崽崽心里的想法了,便转身走到柳思蝉的身边,看着柳思蝉的眼睛说道:“我家就我一个人住着,不存在打扰不打扰的,别听十四乱说,还是那句话,你只用考虑你想不想去就好了。”
柳思蝉闻言,沉默片刻看着江寅的面庞,说道:“我没有不想,只是我…我怕麻烦你,而且我有些不太适应……”
江寅了然,思蝉崽崽的心里大抵是在想与不想之间使劲徘徊,脑子里转了一圈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便说道:“那这样吧,这几天你先在我家住两天,我帮你找找合适的房子,等找到以后再住过去,好吗?”
像是哄孩子一般的口气。
也不知为何,虽然这是柳思蝉心里的最佳答案,但还有略微有些不明其状的失落感。
带着这种复杂的情绪,柳思蝉点了点头,脑后的长发也随着他脑袋的晃动幅度轻轻摆动了几下,江寅看见有些发丝缠再柳思蝉的颈间,大抵是觉得头发缠在脖子里可能会有些不适,江寅顺势将身子从办公室的门口探出去,大了声音问道:“漂亮姐姐们,有没有皮筋儿施舍一根?”
不多一下,就有一包黑色的皮筋儿飞到了江寅的面前,江寅嘴上喊了一句“谢谢”,又将身子抽回了办公室里面,从里面取出来一跟套在手腕上。
“转一下。”江寅弯了弯眉眼,对着柳思蝉温柔的说道。
“啊……”嘴里也不知道发出来的什么情感色彩的声音,但还是乖乖的转过了身,背对着江寅。
江寅倒还是从来没有扎过这么长的头发,有些怕把柳思蝉拽疼了,所以想来做事效率极高的江寅扎了个头发用了老久的功夫,直到透过办公室门的闻栎溪看不下去了,撇下了手上的几张A4纸,几步走到江寅的旁边,拿过来皮筋儿三下五除二的帮柳思蝉绑了一个漂亮的低马尾。
江寅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保证自己以后多加练习,肯定熟能生巧。
闹了好一阵,在闻栎溪拿着昨天那份还没有被李冶诚签字的口供进了审讯室的时候,江寅带着柳思蝉下楼,走向了自己的车,准备吃点早饭然后回家。
“等明天,我就陪你去康复中心办理出院手续,然后再办入职。”一进江寅家的房门,休息片刻,江寅如是说道。
柳思蝉没有什么异议,就点了点头。
“诶,狗子呢?”江寅养了一只柴犬,以往都会趴在门口等着江寅回来了给它顺毛,今儿却是不知道躲在哪里。
“狗子?”柳思蝉有些好奇。
江寅点了点头,说道:“我养了一只柴犬,叫江二炮。”
和大多数人的反应一样,柳思蝉也不能免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准备帮江寅也在家里找了找的时候,看到饭桌上有个纸条。
“这里有个纸条。”柳思蝉拿起那个纸条,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字迹,大概意思就是江二炮被江寅的母亲给接走了。
瞅了一眼纸条,江寅又低头继续在柜子里面给柳思蝉找着新的生活用品,嘴上说道:“噢,那就是我妈接走了,放家里我也没时间遛它,我妈接去还能遛遛它。”
柳思蝉点了点头,江寅把自己旁边的客卧收拾出来给了柳思蝉,客卧和主卧是一个朝向,都是向阳面,里面的阳光照射也是十分充足。
柳思蝉就算是在江寅家住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最近过度劳累以及头天晚上的彻夜未眠,两个人洗了洗之后就睡了个昏天黑地,等江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他小声的在客卧门口偷瞄了一眼柳思蝉,发现崽崽还没有醒来,就又悄悄地把门帮柳思蝉关上,然后洗了把脸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弄点吃的。
江寅的厨艺好也不好,能吃,但绝对算不上好吃,就在炒菜放盐的时候,江寅想起了柳思蝉吃盐重的习惯,便又多舀了半勺洒进了锅里。
刚炒好最后一道西兰花,江寅就看见柳思蝉睁着个迷迷糊糊的眼睛把身子藏在墙的另一边,只伸进来一个脑袋看着里面。
“醒啦?”江寅从电饭锅里舀出了米饭。
柳思蝉点了点头,然后才挪着从门外进来,小心翼翼地帮江寅把那些菜依次端到了外面的饭桌上。
这时,江寅那个被放在橱柜上的手机里传来了闻栎溪的声音。
“看了那些东西,李冶诚认罪签字了,关于段娆的死他就说了一句:只有死人不会到处乱说,就再也闭口不提了。”
江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一个多月,柳思蝉整天跟着江寅在市局摸了一个多月的鱼,他也搬进江寅家一个多月,江寅始终没提给他租房子的时候,柳思蝉也不大好意思问,而且他发现和江寅住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期间,钱贺安实名举报了北山区的那个培育中心,上面十分重视,设立专案组调查这件事情,钱贺安将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所有材料都交了上去,并且极其配合专案组的调查,很快,不出一周的时间,那个新建成的培育中心就被贴上了封条,以及牵涉在这个研究课题中的诸多研究人员,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理。
不久之后,除过那些锒铛入狱的杀人凶手和丧失亲人的家庭,其他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最近柳思蝉的情况继续在好转,甚至是偶尔在江寅的故意引导下,柳思蝉有时还会提那么一两句关于曾经的生活,尤其是经过了钱教授的这个案子,江寅借着这个也试图引导着柳思蝉放下曾经的那些旧的罪恶,虽然效果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也能看到逐渐好转的趋势,有时候柳思蝉甚至还会惊于自己现在的有些变化,但是在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危机系统告诉他的神经这是一种很好的举动的时候,柳思蝉便没有继续在意这些。
这天周末,江寅刚洗完锅坐在沙发上看着准备和柳思蝉一起看看新闻联播,顺便说一说话。
屁股刚一沾到沙发,他的手机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样叫个不停。
来电显示是章局的电话。
“喂,章局。”江寅接起了电话,心里寻思着怕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如章局这个时间点也不会给他打电话。
果不其然,章局在电话那头说道:
“浙南区发现一具老太太的尸体,你和思蝉现在赶紧过去看看,案发地址我这下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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