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阮清心又做起了那样的梦。
梦中,古代的背景虚幻而遥远。
可那份如临其境感同身受,却更像是自己在里面亲身经历了一遭。
清晰,深刻,难忘,仿若是她的前世记忆……
入夜,偌大的豪华宫殿,因太过安静而显得有些空旷,几乎只闻得不时间的翻书声。
可要细听的话,还是能敏感地觉察到屋内若干刻意放轻的呼吸。
稍稍扫一眼过去,便可见若干个宫装女子神色仓皇地跪在地上,旁边的几个应该是太监也能发现在瑟瑟发抖。
所有的人均是低眉垂眼战战兢兢,竖耳凝神关注着床边的动静。
只见榻上半卧着一豆蔻少年,如墨乌发随意垂下,宽松的白色寝衣透着一丝慵懒。
少年面若冠玉,容颜绝世,灯下持一书卷,远看端的是一副岁月静好。
然近观其神色,峻冷的脸看不出表情,无形中寒冰般的气息却足以将人骇退三分。
尤其是那双幽深似海的黑眸,让人不敢直视,仿佛眨眼间就会要了你的命。
太监宫女们各个心颤不已,却都小心翼翼跪着受罚不敢有一丝懈怠。
之所以怕,是因为他真的能要了人的命……
良久,烛火晃动,似有风吹过,映在少年脸上的光影明暗了一瞬。
他又翻了一页书,薄唇微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若是吾的软软真的不幸去了,你们也都别留在这王宫里碍眼了。”
漫不经心,却如寒冰利剑,吓得人心胆颤。
所谓不怒自威,面不更色足以震慑全场,无需多言便已恐怖如斯。
那身居上位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啊,一句话就能改变奴才的一生。
王宫里没有了留身之地,潜台词就是要他们下黄泉给陪葬啊。
乍一听到这话众人心中狂跳,生活在这深宫里的人又有哪个会听不懂?
“殿下,饶命啊!”一时间太监宫女们齐齐匍匐在地,哀求着他们的主子能善心大发改变主意。
可是众所周知,眼前的人虽然年少,却是天纵奇才十岁便征战沙场、屡获战功得以破例十四岁封王的祈王殿下!
战功赫赫的背后是残忍可怕的死人白骨,刀尖上舔血手上人命无数!
祈王殿下,在整个钟王朝里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令敌人闻风丧胆,连国民也是惧大于敬。
据说他嗜血如狂暴戾恣睢,变态地动不动就杀人当消遣玩儿,这里每天都会有一麻袋的死去的太监宫女们被抬出去悄悄埋了……
“不要啊!奴婢知错了,千万不要杀了奴婢!奴婢还想留下来继续伺候祈王殿下!”
新来的小宫女本来就因为传言而害怕,如今听到祈王下了这样的命令,只当自己要没命了,顿时什么也顾不上地想要爬到他脚边央求。
一边爬着殷切道错求饶,她一边还指着身后的某个宫女告状。
“是她,都是她没看好,才把殿下您心爱的宠物给弄丢了!奴婢当时没在,不关奴婢的事啊!”
然而小宫女根本没能靠近,尚且离床两米远的地方,她便被一记窝心脚给踢翻在地。
“下贱奴才,一点规矩都没有!”
完全不用祈王动手出声,自有身边人在旁盯着为之保驾护航。
老太监福喜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习惯性地吊着嗓子尖声喝道:“竟然敢冒犯主子,我看你是不想嫌命长了,来人,拖下去!”
前面的俩太监得到眼色立马将那宫女的嘴给堵上了,一人捂嘴一人砍晕动作迅速配合默契,明显对这种事很熟练。
宫女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开了,根本没有一声求饶的机会,直吓得跪着的众人一身冷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而悄悄抬眼看床上被唤作祈王的少年,他的目光还停留在书本上连移开一下都没有。
全程未置一声,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不知道是真的没看见,还是习以为常。
“吵!” 又过了片刻,清冷的男音才淡淡响起。
话里虽只有轻轻一个字,其中威严却凛然不可侵犯。
“怪老奴多嘴!还请殿下责罚。”闻言福喜公公倏地跪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耳光响得丝毫不留情面,他却面无表情仿佛不知痛一般。
见状那些个宫女太监也纷纷害怕地磕头拜地,跟着自罚耳光,齐声求道:“殿下息怒!”
“行了!”祈王这才将注意力从书本上移开叫停,也只是被吵得不耐烦了,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悦道:“多事。”
少年眉头微蹙,像是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那个求饶小宫女的存在一般,抬头问话:“她方才指的是哪个?竟那般粗心,把软软给弄丢了。”
屋内众人瞬间安静,福喜公公斜着递过去一个阴森森的眼神,抬眼看到的宫女太监们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吓得噤若寒蝉。
一众人头低着不敢睁眼看,只是不约而同地抬手弱弱地指了指被告状犯错的那个宫女,想到她即将面临的下场心里发寒。
那个被千夫所指的小宫女更是身子瑟瑟发抖,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明知结局却逃脱不掉的面临死亡的恐惧。
有了前车之鉴知道求饶的下场,她张大了嘴却也不敢出声,到最后眼睛一闭心一横竟然猛地撞向了旁边的柱子。
“Duang”地一声,身轻体弱的小宫女被结实的柱子弹开倒地,头破血流已经人事不省。
有人颤栗着上前探了探人中,惊恐地发出一声“断气了”的尖叫,话落居然也被吓昏了。
宫女就这么死了,可见撞过去的力气该有多狠!决心赴死,生前最后一刻该是有多么绝望恐惧啊!
宁肯自我短见也不敢求饶,又说明了在她心里祈王殿下是何等地冷漠凶残。
没有谁不怕死,见同伴死的死晕的晕,顿时宫殿里人人自危。
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太监宫女们纷纷跑着爬着四处逃散,乱成了一团。
福喜太监率领侍卫拦住了出口,忙着将乱跑乱叫的人们抓住制服。
祈王冷眼看着这一切,却依旧安然半卧在床上不为所动。
直到他看见了脚边的白影,才神色一暗纵身起来。
那是一只身材娇小通身白色的雪狐,方才一直被关在笼子里面。
小家伙还挺聪明,一时没注意,它竟然趁乱逃了出来。
少年显然也是有功力的,手脚迅捷一把将其抓住。
“嗷呜嗷呜——”
小狐狸挣扎着发出了声声嚎叫,伸出爪子就抓向了困住自己的少年。
说时迟那时快,祈王连忙丢掉狐狸躲开,可惜还是晚了几秒,被它给抓伤了。
小东西爪子太快也太锋利,他的腿上和脚上都被抓出了刺目的血道子。
“殿下小心!”福喜公公眼瞟见不对劲儿也连忙赶了回来,眼疾手快地帮忙摁住了那只小狐狸。
小狐狸挣扎了好久无奈没能力逃脱,眼神警戒地望着老太监。
“呜呜呜呜……”它小声叫唤着,显然对人类有着莫大的恐惧。
“竟敢伤我!”少年从福喜手中夺过小狐,将它制服后扼住其咽喉,一副要杀了它算账的意思。
福喜老太监则已经顾不上注意这些,一心扑在了受伤的祈王身上,焦急又心疼。
“哎哟我的小主子没事儿吧,疼不疼?”
抓伤还挺严重的,少年的伤口处殷殷往外冒着血珠。
见状老太监枯木死水一般阴沉冷静的脸上,慌乱地难得出现了裂痕。
福喜一边取来清水净布擦拭着少年的伤,一边焦急地朝外面喊,“遇刺,快传御医!”
“不必!”少年却是超乎寻常的平静,只在被抓伤的当下隐忍地闷哼了两下,没再吭过一声痛。
“殿下,这只不逊野狐,还是交给奴才处理吧!” 福喜担心地劝道,双眼仇恨地伸手去要那只狐狸,“莫要让这物儿再伤了您——”
“阿福,给我拿来钳子,本王要亲手拔了它的指甲!”少年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阴鸷地掐着小狐,“敢伤我就要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装扮的男子从门口匆匆走了进来,见到少年就是跪地行李。
“拜见祈王殿下,卑职无能,还请降罪!”
不再像是之前的冷漠淡然无动于衷,少年从护卫刚进来时的希望期盼到他跪地请罪时的遗憾失望,脸上神色变化诸多。
到最后目光相对时看到护卫无奈愧疚地摇头,他悲伤愤恨至极,甚至不能接受地往后趋迾了几下。
那只小狐也很机灵,竟然趁少年不注意再次挣脱。
血染红了它白色的毛发,带来了鲜明视觉冲击。
“贱畜!”福喜扭头看到还以为小狐又要逞凶,伸手就要掐它脖子命脉。
祈王却比他速度更快地抢先抓住了雪狐,神情可怕地怒吼了一声:“我的!”
“啊啊啊啊啊——”少年仰天长啸,发出歇斯底里地狂怒。
然后仇恨地看向小狐狸,狠狠咬牙:“我一定要亲手宰了它!”
小狐狸似是听懂了他们的话,越发拼命地挣扎,发出一声声求助的哀鸣。
然而所谓的凶猛野狐,在阴狠的人类手中它竟是那样弱小,根本毫无扭转之力。
眼睁睁地看着老太监递过来了铁钳,小狐狸的四肢被死死捆绑住压牢不能动弹。
少年则发疯了一般紧紧攥着它的皮毛,拿铁钳夹住了它的指甲使劲儿往后一拔。
“嗷呜——”
伴随着小狐狸痛彻心扉的惨叫,指甲生生与爪上的血肉分离。
血喷溅而出弥漫了视线,十指连心,彻骨的痛让人发麻!
满目的红,满心的痛……
眼前冷峻的容颜放大再放大,深深地刻入了脑海里。
尤其是那双好看的眸子里,阴郁至极的眼神……
深入骨髓的痛,令人窒息的恐惧。
越痛,记得越深;越深,想起来越痛。
忘不了,放不下,难受到无法呼吸。
是他,就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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