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小说:无二无别 作者:沐清雨
    小小的太阳

    文沐清雨

    当晚, 余之遇用投影仪给临水小学的孩子们放电影。

    对于孩子们而言, 看电影是绝对新鲜的体验。在临水下面的村子,电视机和智能手机十分缺乏, 更不要说看电影和上网,动画片是什么, 很多孩子都不知道。当城市的孩子玩乐高时, 捉迷藏,下水摸鱼, 爬树捅鸟窝,填满了他们的童年时光。

    余之遇以前曾听奶奶说过, 老人家小时候时,镇上会放露天电影, 那时候日子过得还很穷, 吃饱穿暖是最高追求,偶尔会放的露天电影, 是当时唯一的娱乐消遣。

    奶奶便和小伙伴一起,早早带了小板凳去占位置, 往往一场电影看下来,不知撑死了多少蚊子。可即便如此, 每次放露天电影时, 都是人挤人的场面。

    此前,余之遇没想到临水如此落后, 她以为奶奶那个年代的小镇生活已经是最底层的, 可到了这, 那满目的贫瘠,如不亲眼所见,她想像不出。于是受露天电影的启发,才在来临水的当晚爬了半夜的网,购买了一台投影仪,除了可以定期给孩子们放电影,平时也可以作为教学使用,一举两得。

    肖子校站在教室门口,看到孩子们坐得板板正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屏幕,时而随剧情微笑的面孔,勾了勾唇。

    他视线一抬,便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余之遇,此刻,她像个孩子似地胳膊肘拄在桌案上,双手托腮,一脸的认真投入。为了确保投影清晰,室内光线昏暗,肖子校却将眉眼处的温柔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起五年前初遇她时,女孩子的眉眼还很青涩稚嫩,人也比现在略胖了那么一点点,或许也不是真的胖,只是她当时有点婴儿肥。

    起初,肖子校没看出来她醉了,因为她说话还有逻辑性,所以当她举着杯酒过来说“哥哥,一起喝酒啊。”他以为她和那些搭讪自己的女人是一路的,只是,她的开场白不够新鲜,也太直白。

    可她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还背了个双肩包,明显的学生打扮,也没有化妆,素着一张小脸,又和那些泡惯了夜店的浓妆艳抹的女人不同。

    但肖子校也没有接茬。他外表出众,从小受女孩儿青睐,早习惯了这种场面。

    余之遇并不认为他的沉默是拒绝,自顾自地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枕着自己的胳膊,侧头看他“你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不笑呀,不开心吗”

    肖子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依旧没理她。

    余之遇端起自己的那杯酒喝了一小半“哥哥我和你说,一醉解千愁的说法都是骗人的,我亲身试验过,你别上当了。”

    肖子校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

    她似是得到鼓励,微眯着眼睛朝他笑“你请我喝酒吧,我传授你快乐的秘诀。”

    听她先前那番话的意思,显然她也是因为心情不好才跑到酒吧喝酒,现在却要传授他快乐的秘诀。肖子校觉得小姑娘是来骗酒喝的,他问“要是你的秘诀不管用呢”

    “我请你喝酒。”她答应得痛快,末了还怕他不相信,从背包里摸出钱包拍在桌上“只要你喝得下,今晚的单我买。敢赌吗”

    现在想想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会和一个小姑娘赌酒。可那天,心情实在不好,突然出现那么个“纠缠”他的女孩儿,也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酒吧人多且杂,肖子校提醒她把钱包收好,别丢了等会买不了单,并事先声明“我是不会带你逃单的。”

    小姑娘又笑了,她似乎很爱笑,眉眼弯弯的样子灵动又俏皮,她说“那我带你逃,你腿长,肯定跑得快。”

    话至此,肖子校才意识到,她有点醉了。

    醉到断片,还能口齿伶俐地和人聊天,余之遇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肖子校垂眸看了小姑娘一眼,挡了她端杯的手一下“你同伴呢”

    她绕开他的手,仰头干了剩余的半杯“不就是你”然后把酒杯倒扣在桌案上,微仰着头,小手一挥“今晚,你出钱,我出命,青岛不倒我们不倒。”

    她这个样子,即便是陌生人,肖子校也不可能再让她喝了。她却叫来服务生,点了和他一样的烈酒,拦都拦不住,而肖子校正准备起身交代服务生给她换成饮料,腰间一紧。

    余之遇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勾住他皮带,蹙着眉说“哥哥,你别丢下我啊,这里好多像你一样的哥哥想要占我便宜,你能保护一下我吗”

    所以,她确实是一个人,因为被人骚扰,才寻了同样是一个人的他保护可她凭什么判定,他是正经人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余之遇脸颊绯红,微微嘟嘴的样子有点小可怜。

    换别的女人敢这样勾他皮带,怕是要被他训一句“你自重。”偏她无知无觉的样子,让这个暧昧至极的动作变成了单纯的挽留和恳求。

    肖子校下意识扫了眼旁边,便看见吧台那边有两个男人朝他们的方向看,和他的视线碰上,略显紧张的转开了视线。

    那分明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的穿的都流里流气的,哪里就是和他一样的哥哥了肖子校对于余之遇的眼光很是质疑。可眼下这种情况,他硬走当然也走得了,却狠不下心把她丢下。一个女孩子喝成这样,安全堪忧。

    肖子校掰开她的手,重新坐下,嗓音低沉地警告“你规矩点,不要动手动脚。”

    “我怎么了”她顶完嘴双手托腮看着他,毫无铺垫地问“哥哥,你是不是失恋了”

    肖子校倏在抬眼,双眸在昏暗的视线下显得格外沉湛深邃,他视线笔直地落在余之遇脸上,气场冷得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也哑了几秒,缩起小肩膀,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怯怯地看他,像是被他的突然变脸吓到了。

    被说中了心事的肖子校偏头,压了压情绪,再转过脸时他端起酒杯。

    余之遇在他的唇碰到杯口时说“如果你也失恋了,是单身的话,考虑下我吧。”

    肖子校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要不是有音乐的掩盖,只怕全酒吧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咳嗽声。

    余之遇还用小手抚他的背,被肖子校一把甩开。他力气不小,余之遇一时不防,手磕子椅背上。应该是挺疼,她嘶了一声,自己揉起来。

    肖子校见她五官皱在一起,忽地笑了。

    余之遇就也笑了,带了点抱怨地说“你好凶,吓死我了。我男朋友就不会”她忽然顿住,小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少许“是我前男友了,我们也分手了。”

    她忘了手上的疼,垂眼,目光落在空杯上,语速缓慢地诉说“我爸爸曾经和我说,遇到喜欢我的男孩子,不要急于答应,哪怕很动心,也要好好确认,他的喜欢值不值得我的全心全意。如果我还没确认好,他已经转头去喜欢别人了,失去也不可惜。他让我守好自己的心,不要轻易喜欢上一个人。他说动心动情其实都是一瞬间的事,一辈子却很长,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敌得过漫长的考验。他说,不是我所有的委屈,他都能替我出气,万一我被人伤了心,他帮不上的可我没听他的话。”

    话至此,她沉默了很久,再抬头时,眼睛微红“哥哥,如果你很喜欢很喜欢一个女孩子,你会和她分手吗如果你舍得离开她,是不是代表没那么喜欢”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龄,无论是面容还是打扮,都清纯稚气,那一刻,水雾弥漫的眼睛却写满了故事,一个令她伤心的故事。

    而属于他们俩的故事,便是以那个令她伤心的故事为发生。

    肖子校的思绪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余之遇打断,她不知什么时候从教室里出来了,晃着他手臂问,“想什么呢,那么入神,都叫你两声了。”

    肖子校回神看向她。

    她比五年更漂亮了,原本就精致的五官,由于颧骨略有一点点高,使得自身的脸部看上去更加立体,给人一种很有气场的感觉,而她眼部距离又较远,隐隐透出几分慵懒随性,再一笑,眼角眉梢的锐气又顺势柔和下来,韵味十足。

    肖子校有点知道什么是高级脸了,像是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却让人过目不忘,还越看越耐看,不施脂粉,亦是倾城容颜。

    他曲指蹭了下眉头,问她“怎么了”微微压低的声音格外有磁性。

    余之遇才想问他怎么了,像尊雕像似地站在教室门口,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她抬手探向他额头“不舒服啊”

    女子体质属阴,多为寒性,像是她的手,似乎总是凉的,此刻贴在他额头上,让他瞬间清醒不少。肖子校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拉下她的手,轻握了下“发烧吗”

    “好像不热。”余之遇答完又啧一声“你不是大夫嘛,发不发烧自己不知道吗”

    他眼里浮现些许笑意“那你还摸”

    余之遇没和他计较,回头看了眼教室,确定孩子们都在看电影,没人关注他们,拽着他胳膊把人拉走,边走边说“正好你来了,我有事和你说。”

    “不是叫我看电影,怎么又说事正经的不想听。”虽这样说,人却跟她往外走。

    余之遇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目光所及都是祖国花朵,你身为他们的校长,居然说这种话肖子校,我看错你了。”

    肖子校挑了下眉,“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

    余之遇随口说“至少该是个正经人。”

    所以那时即便是醉着,也向他寻求保护。时隔五年,工作上遇到麻烦,也来找他。哪怕并不知道他是谁,哪怕不是要他施以援手,哪怕只是个巧合,依然是她自己走到了他面前。一如那夜。

    余之遇,自始至终,都是你先招惹的我啊。思及此,肖子校无奈地叹了口气。

    余之遇哪知道他内心的千回百转,她已经切入了正经的话题,问他“过几天中医大的学生来了,食堂怕是忙不过来吧要请临时工吗”

    自然是要的,平时临水小学的学生不多,食堂用不了太多人,但中医大的学生和老师加起来有近五十人,人数相当于现在的两倍,即便有李嫂帮忙,也应付不过来。而此前李校长从镇上找了临时帮工的人。不巧的是,那人今天和李校长说,城里的亲戚来信,让她过去打工。所以,李嫂正在重新找人。

    肖子校收敛了情绪问“你有什么想法”

    余之遇的想法是,让杜青山的媳妇儿谢梅到学校食堂做临时工。她和李嫂聊天时得知,谢梅是前些年去镇上的路上,从拖拉机上摔下来,又没钱医治,才落下了腿上的残疾,走路有点跛。

    谢梅年轻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女,腿上一伤,连同她的自尊心也受了伤,自那之后,她就不怎么出门了,而家里的耕地本也不多,基本都由杜青山承担,她只负责后院那点菜地。这样的一对夫妻,再加一双儿女,生活自然是越过越拮据。

    肖子校就明白她动的什么心思了,她是想借此把杜家女儿上学的问题解决了。合毕竟只是一份临时性的工作,春秋两季加起来不过两个月,工资有限,和供女儿上学的持续支出相比,似乎无法相抵。

    余之遇却说“那天我们去杜家,你可能没注意到,在对待女儿上学的问题上,谢梅与杜青山的反应不同。我觉得,她并不反对女儿上学,但你也看到了,杜青山那个人拔横得很,估计谢梅是作不了主。如果能说服她来学样食堂工作,我不信一个月还做不通她的思想工作。再退一步讲,哪怕她也冥顽不灵,趁她在食堂工作的时间,让杜玲以旁听生的身份听课,也能学到一些知识啊。”

    那天在杜家,肖子校的注意力确实是放在了杜青山身上,实际上,他去过两次杜家,都没和谢梅说过话。而对于食堂这种琐事,他其实关心不到,自然也没往谢梅身上想。

    经她一提,也觉可行。他说“那就试试。不过,你不能一个人去杜家。”

    “我们都不去。”余之遇说“我们俩才去过杜家,再去,意图太明显,反而不好沟通。要是你同意让谢梅来食堂工作,我明天和李嫂商量,请她跑一趟。”

    李嫂去确实更好。肖子校没有异议,他说“至于说服谢梅让杜玲上学的事,会有中医大志愿服务部派来的领队老师负责。”

    为村民普及教育的重要性,说服个别认为读书无用的村民供他们的子女上学,是此次志愿服务工作的内容之一。

    余之遇啧啧两声,拍了拍肖子校肩膀,赞一句“优秀。”正经事聊完,见草药乖巧地坐在对面,小眼睛一直盯着她,她从裤兜里摸出一块糖,边剥糖纸边问“你就知道我有好吃的对吧”

    果然是爱喂草药糖果,肖子校抓了个现场。在她准备递给草药前,他扣住她手腕。

    余之遇只觉手上一沉,肖子校已俯身低头,就着她的手,把那颗奶糖吃了。

    余之遇“”

    肖子校嘴里含着糖,那甜丝丝的感觉向来是他拒绝的,但或许是因为经了她的手,这次他觉得还不错“适量摄糖,保持健康。”说完也不等她答,招呼草药走。

    草药“”爸爸你抢了我的零食,都没一句解释的吗

    肖子校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愣在原地的余之遇“约我的那场电影,回南城带你看。”

    余之遇“”我要看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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