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无二无别
文沐清雨
和“对不起”相比, “对不起你”出自他口, 于余之遇而言,言重了。
她深看校谨行几秒“当年的事, 我欠你一句谢谢。那个时候, 只沉浸在失恋的痛苦里, 忘了一切。后来看到新闻,得知你接管了万阳,成了小校总,更不愿当面致谢, 总觉得你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会嘲笑我不自量力。”
忆起往昔, 她自觉丢脸似地啧了声“万阳还是药企,顺带就有点讨厌你。”
校谨行完全理解她的心态, 这也是他明知道她在大阳网工作, 从未主动联系的原因。尤其沈星火采访他那次,也算故人重逢, 她却连招呼都没打,他更加确定,她心里那道坎尚未过去。而他药企老总的身份, 令她排斥。
此刻余之遇能心无芥蒂地讲出来,校谨行听得舒心,他勾了勾唇, 等她继续。
余之遇用手指磨挲着杯壁“那件事, 我没和任何人提起, 包括我家老余。我师父是个暖男,总怕我难过,从来不会主动提及中新医药。只有你校总,一见面就戳我痛处。如果不是报道事故持续发酵会为大阳网带去负面影响,我肯定要甩脸色给你。”
回想赴相亲局碰到她的场面,校谨行打量她“也就是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用那种方法见我。”
“也是机缘巧合,校总不被安排相亲,我也没机会。”余之遇笑了笑“去之前,我都做好了会被你嘲讽一番的心理准备。”
她声音轻柔,垂眸笑的样子,是别样的风情和温柔。
校谨行别开了目光。
余之遇抬眸,端起一杯他点的酒“当年,谢谢。如今,也谢谢。谢谢你费尽心思逼我面对,如果你不以人情,以激将法硬拉我介入百创的事,我或许会一直逃避下去。”
经历与张仁信的一番博弈,余之遇意识到,她其实在思考和处理医药方面的问题时外敏感。她不知是否与五年前的经历有关,亦或是身为记者的职业敏感,只终于发现,自己所谓的不碰医疗医药相关行业选题的原则,有多可笑。
其实,当年的抉择才是难的,她几乎都没犹豫,时隔五年,怎么会以此为借口而唯一可以诉说,和帮助她直面过往的人,竟是校谨行,也是始料未及。
校谨行领受了她的谢意,他抬起手和余之遇碰了碰杯,在她准备喝的时候突然问“就没觉得我是在利用你”
百创的市场,百创的代理药,都是有价值的,无论归属哪家药企,都是如虎添翼。不止是校谨行,业内很多人都动心了。可若他执意竞争,拿下百创,不难。
直觉却提醒他,百创的问题不仅仅出在财务状况上。若在这种情况下完成增资或并购,后续百创再被曝出个药品质量问题,那便不是百创的问题,而是万阳的问题了。资金受累是小,声誉的影响则很难挽回。
现阶段,适合做这件事的,似乎只有余之遇。
从这个角度分析,换谁都会认为他是利用。
唯独余之遇没有这样想。
她爽快地喝完整杯,才说“凭校总的人脉和能力,多少人上赶子被利用都没机会,我几斤几两,有此荣幸”
他大可以选择沈星火。只要承诺一句,他来擅后,沈星火定会“不辞冰雪为卿热”。
余之遇记得清楚,那天沈星火说的是“我不好做”。
只是“不好做”,不是“不能做”。
他却没许诺一个字。
凭他校总,许诺得起的。他既可护她,何愁护不了沈星火
但他没说。
他看似为难,实则是等余之遇表态。
否则何必带她去赴约
碰上她确实是巧合,若不是林久琳,余之遇应该在临水。可正因为这份巧合,他更认定是天意。事后想想,余之遇也这样以为。于是,他推着她,也逼着她往前走,直到找回当年那个不惜代价揭露真相的小余同学。
校谨行回视他的目光有欣慰与赞许,随即,他也饮尽了满杯。
至此,他们不用再回避从前,说话也不必有所顾虑,可以像老朋友一样相处了。
那之后,余之遇再要偷喝他的酒,校谨行便不允许了,他拨开你的手,说“喝你的饮料去。”
余之遇嘁一声,既馋酒,又顾及远在临水的“校长爸爸”,不情不愿地地收回了偷酒的手。然后,她用那杯自己点的奇奇怪怪,酸酸甜甜的东西把校谨行喝了个半醉。
余之遇不清楚他的酒量,未免他醉得不省人世,她有意到此为止。
校谨行却刚刚兴起,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一边的椅背上,解开了衬衫顶扣“想不想听个故事”
他有故事,她来备酒。
余之遇的好奇心其实被勾起来了,她半真半假地说“我可不敢随便乱听校总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回头我忍不住曝出来,再得罪了你,才是断送了职业生涯。”
校谨行笑得无所谓,他不顾余之遇的阻止叫来服务生,点了新酒。
余之遇在酒量能承受的范围里,替他分担了几杯,同时不忘留意手机,像是在等人查岗,又或者是在提醒自己别醉。
手机却像哑了似的,一整天了,除了工作电话,没有一条信息,一个电话是来自肖子校的。而此前她想就西医药的问题请教他打了过去,尽管及时挂断,他的手机上也该有显示,他也没有回过来。
怎么人家不管你,你倒浑身不舒服了余之遇在心里嘲笑自己找虐。
如此一分心,校谨行独饮了所有的酒,他曲指敲了敲桌案,像是给自己来个前奏,然后才开腔“倒真有那么一桩风花雪月的事可惜是个错误。”
既然校总请她听故事,余之遇也没拒绝的道理,她边摆弄手机,准备给山里那位发个信息,问问他昨晚上究竟和静然说了什么,让小姑娘认定了姐夫不松口。
校谨行是真的有些醉了,没发现她在一心二用,他微眯着眼看向别处,却怎么都无法聚集,视线之内全是重叠的影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说“我在一场应酬中认识个女孩儿,年轻,漂亮,学医。”
她学医,他卖药。余之遇心里想挺搭,手上则在编辑教授,在教书育人吗
校谨行似是笑了下“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贵在主动,而我又单身”
这个走向让余之遇手上一顿,她眉心蹙起“你不像那么没原则的人。”
校谨行瞥她,一字一句地强调“我只是没有拒绝,不是睡了她。”
那在余之遇看来也不应该。她意识到这是个花天酒地的成人故事,说“校总您闭麦吧,我不想污了耳朵。”末了又不解气,轻骂了一句“你就该孤独终老。”
校谨行就不爱听了“余之遇你有没有点同情心”
“你还要同情”余之遇起身要去结账。
校谨行拉住她手腕“干嘛去”
余之遇奚落他“离你这种渣男远点。”
“喛,你这个女人。”校谨行说着起身要拦,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下脚,幸好他及时撑住了桌案才不至于摔倒,却把余之遇扯得跌坐回座位里。
余之遇见他是真喝高了,扶他坐下“行了,到此为止,我们还是好兄弟。”然后拿起他手机,准备叫司机来接人。
校谨行在酒精的麻痹下自顾自地继续,“后来我发现,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
余之遇微怔“你还有个弟弟亲的”
校谨行没答,只用那双晕染了洒意的眼睛盯着桌案上那几个空杯“应该是我弟弟太忙,冷落了她。”话说到这里,他眼神一凝,随即一抬手,把视线里的杯子全部挥落在地。
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尤为突兀,所幸有乐声掩盖,除了临近的两桌客人发现了,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余之遇因他突然的动作皱眉,却也在这个看似失态的反应中懂得了他郁结的心情。服务生则在她的默许下迅速将地面清理干净,免得碎玻璃伤及客人,最后又在她的示意下给校谨行送来了温水。
校谨行没喝,他单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说“我校谨行也有被耍的一天,可我连发脾气的资都没有。”
因为明明不喜欢,却没拒绝。因为不喜欢,没去仔细了解对方的情感状态。
余之遇听明白了。
“后来他们分手了,那女的出了国。我弟弟什么都没说,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校谨行拍了拍脸,又改口“他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的,否则明明说好,等他博士毕业进万阳帮我”
显然,那位弟弟改了主意,现下并不在万阳工作。
余之遇没有打断,她静静地听。
“可他待我和从前一样,我又不敢断言了。”校谨行笑了,苦涩无耐那种“所以你说,我弟弟还在单身,我好意思谈恋爱我不配有女朋友,我得陪他做单身狗。”
余之遇一直以为,校谨行之所以接受家中的安排相亲,是商业帝国里寻常的豪门联姻,为万阳集团的发展。没料到竟是这么个版本的故事。
为了一个并非真爱的女孩,危及了兄弟之情。从他的表现看来,他是重视这个弟弟的。
余之遇把到了嘴边的“活该”咽了回去。
静了片刻,她推推校谨行手臂“让司机来接你”
校谨行倒也不是醉得毫无意识,他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完,或许也痛快了些,闻言嗯了一声,随后任由余之遇拉过他的手,用指纹解锁屏幕。倒在桌案上时,还不忘交代“告诉他地址就行。”
余之遇点开他手机通讯录,正想问司机叫什么,便在最近通话里看到一个名字大校。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余之遇的大脑宕机了几秒,由于过于惊愕,甚至忘了是怎么知道肖子校的小名也叫“大校”的。
她抿唇不语,看向校谨行的目光不似以往任何一次的随意,而是从上到下的打量,仿佛在寻找他与肖子校的相似之处。
可心太乱了。此前从未将两人联系到一起,没比较自然不会觉得他们有任何相像之处,此刻心中的猜测被无限放大,一眼看上去,竟是哪哪都像。
余之遇失去了判断。
其实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事后再去验证。可想到校谨行讲的那个三个恋的故事,余之遇点了通讯录中大校的名字。
那边应该是在忙,半晌才接,问“校总,什么事”
是她熟悉的辨识度很高的肖子校的声音。
所以,那个校谨行沾染的女人是林久琳
难怪报备和林久琳那一段感情时,他只说是自己太忙忽略她,她受不了提出分手,只字未提什么实验。他根本不是因为被林久琳搞砸了实验才不肯原谅,真正导致他放弃那段感情的原因在于,他发现,林久琳在他们兄弟之间周旋。
余之遇瞬间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她慌了神,在没有想好该怎么办的情况下,匆忙挂断。
一时间,坐立不安,竟比喝酒被他发现还心慌。
偏肖子校还回了过来,不是回给校谨行,而是打到了她的手机里。
他给她打电话本没什么奇怪。可直觉告诉她,肖子校这个电话来的,和她先前那个电话有关。
余之遇不想接,她可以骗肖子校说许东律急召而离开临水,只为他不迁怒林久琳,却无法对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扯谎。即便他没发现,也不问,她也再不可能像此前不知情那样,若无其事地与校谨行交往。哪怕她与肖子校的关系,和那时林久琳与他的关系不同,她与校谨行也只是普通朋友的交往
可若她现在坦白,报备余之遇一瞬不瞬地盯着趴在桌案上的校谨行,会不会令他们兄弟之间再生芥蒂
余之遇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却还是在自动挂断前接了起来。
肖子校的呼吸声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过来,余之遇敏感听出来他在深呼吸,她几乎是下意识了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像是担心他听出异样。
短暂的沉默,谁都没有先说话。
片刻,肖子校终于发声,他说“打电话了那时在上课,没接到。”声音低沉,语气寻常。
那时从张仁信嘴里听闻百创的药会导致肝衰竭,想问他药的成分对肝的影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涉及到药的问题,不管是中是西,都习惯了找他。可电话打出去又觉得若让知道自己在追查百创的事,会让他分心,担心,才挂断了。
现下,余之遇嗓子一紧“打错了,没什么事。”
那端静了两秒,说“好。”
语气和语调分明没有变化,可一个“好”字,不是惯常他和她说话时的表述方式。余之遇发现,她叫他,或是和他说话,他总会先“嗯”一声,然后再说其它。而他不高兴的时候,比如她离开临水那天,喜树嘱咐他开车小心,他便会说“好”。
希望他挂电话,又怕他说挂吧,余之遇在短短几秒的挣扎取舍后,选择坦白“我在酒吧。”
他轻微的呼气声入耳,余之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肖子校已听出了她这端的背景音。
这一次,他没生气,也没责备,只是在默了一瞬,问“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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