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赶到病房时已经挺晚了。徐衍刚挂完水,正和他妈商量想回家休息,母子俩僵持不下。
徐衍爸妈在他们高二那年离了婚,江天乐只见过徐衍的妈妈一次,是高三有一回中午,她陪着徐衍的外公去学校里给徐衍送饭。
这是一个冷美人,几年前从三甲医院的妇产科辞职,去了一家私立医院做生殖科医生,当地很多不孕不育患者都知道她的大名,很多人在她的帮助下成功进行了胚胎移植,拥有了自己的小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她对儿子并不算上心。江天乐和徐衍谈恋爱那几年,很少从徐衍那儿听到关于他妈的事情,这对母子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你儿子的事情你决定,我管不了他。”成悦看了进门的徐主任一眼,眼光掠过儿子的三个老同学,视线只在江天乐身上稍作停留。
她年过五十,身材皮肤保养的像是四十出头,徐衍五官更像他爸,唯独脸型像她一般精致,特别是下颌骨线条,母子俩如出一辙。
“你送送我妈呗。”徐衍懒懒地倚在病床上,朝徐主任抬一下下巴。他唇色枯白,脸颊因为咳嗽严重染上一丁点病态的绯红。
“徐衍,我跟你交代的事情你最好记住,身体是你自己的。我不指望你给我养老,但你下回要是还敢这样,我只好请你外公亲自来看望你了。”成悦回头瞪一眼儿子,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快步走了。
徐主任跟在她身后出了门,谢博航、焦梓和江天乐视线一齐跟着他们离开,神情如同在看某部情感连续剧。
“阿姨还是这么风姿卓越啊。”谢博航不禁感叹道。
“你们这么晚跑过来做什么?”徐衍没看江天乐,忍住咳嗽,把放置在一旁的手机捞起来看了看。
“你这身子骨也忒弱了,怎么就呼吸道感染了?这病你都多少年没犯过了,真不让人省心。”焦梓数落他道。
“小毛病,以后多注意就是了。”徐衍放下手机,松开微微皱起的眉毛,看向靠墙站着的江天乐。
江天乐也看着他:“怎么了?”
徐衍哼笑一声,没说话。
几个人闲聊几句之后,护士来赶人。送前妻回来的徐主任招呼大家离开,临走时嘱咐徐衍别想着偷偷跑回家。
“多大的人了,能不能别像个小孩子一样。”江天乐终于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徐衍抿着唇笑一下,贴着止血棉球的手快速转着手机,看着徐主任先出了门,他叫住江天乐,问她:“房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江天乐止步回头:“差不多了。”
“还在生我的气?”
“要是真生气,我就不来看你了。我也犯不上跟你生气。”
“急着从家里搬出来,就为了跟人谈恋爱吧。什么时候带给我们见见啊?”
“等你出院了呗。”江天乐甜甜地笑一下,“你休息吧,拜拜。”
几个人走到电梯口,让徐主任止步。徐主任却叫住江天乐,说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谢博航和焦梓在停车场等了一刻钟后,江天乐神思倦怠地上了车。两人问她徐衍爸爸都跟她聊了些什么,她没吱声,靠在车窗上呆呆地看着外面。
“天乐,你真跟那个郑总好了?”焦梓问她。
江天乐心里正憋屈着,焦梓这话算是撞枪口上了。她从刚刚徐衍的态度就能猜到谢博航晚上肯定又跟他说了什么,便扫了谢博航一眼,烦躁地说:“没有没有没有,你们能不能别想着撮合我和徐衍了,我跟郑铎不可能,跟徐衍更不可能。”
“行行行,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说了算,我们不馋和了。”谢博航叹口气,“这不是看徐衍对你还有那份心嘛。”
“他要是有心,就该拿出点自己的态度,你们一个两个跑来替他表态算怎么回事。再说当年是他甩了我,他甩了我!你们是他的朋友,就不是我的朋友吗?你们知道我是熬过来的吗?凭什么他现在一回来,你们就觉得我们可以和好,如果所有的感情都是这么简单,不管分手多久,不管为了什么分手,一句话就可以和好如初,那伤人的那个人是不是可以更肆无忌惮?”
江天乐性子好,大家都知道。她这么一通发泄,谢博航乱了针脚,连连安慰道:“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只站在徐衍的立场考虑问题。”
“还有你,你是不是也向着徐衍?”江天乐又瞪着焦梓。
“没没没,我肯定是向着你的。”焦梓又缓声道,“不过天乐,你早该告诉我们事情是这样,我们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你放心,现在我知道是徐衍提的分手,我肯定不会再替他说话了。”
谢博航从后视镜里看着江天乐,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看着没心没肺,与人为善,但在信任的人面前偶尔会使一些小性子,会仗着自己年纪最小撒撒娇,真委屈起来也不是好惹的。
“天乐,徐衍他爸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谢博航觉得这是她刚刚失态的症结所在。
江天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就想通,既然不决定回头,那么徐主任的这些话她便只当是听故事就好。
她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父亲关心儿子罢了。”
徐主任跟江天乐感叹了一下徐衍当年没选择学医的事情,说为此生他的气,大一那一年都没给他生活费,徐衍是靠着做家教才熬过那一年。
如果江天乐没记错,她给徐衍的那封信里,写过这么一段——“你现在成绩这么好,几所好学校任你挑,很得意吧?我猜你肯定会去X大医学院吧。不过我一点也不希望你学医,要学那么多年,太辛苦了,如果我们考到同一个学校或是同一座城市,你肯定也没时间陪我玩,我更不想看到你以后像你爸和我爸这样,忙得连家人都顾不上,而且你知道的,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爸爸有多难过,他可是医生啊,医生都救不了自己妻子的命……我是想学法学的,想让自己的口才变好一点,以后吵架能吵得过你……”
后来徐衍去了X大法学院,她却没能如愿,她上大学后消沉了整整一年。起初她认为徐衍这样选择一定是跟她有关,还曾暗自窃喜,可那一年徐衍很少联系她,两座城市之间隔着一千多公里,两人见不着面,关系没有进展,渐渐地,她也就不这么想了。
徐主任今天偏偏提到这一茬,江天乐最近偏又抵触这样的后知后觉。两人已经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又何必把旧日的遗憾翻出来反复可惜。
她忽然痛恨起徐衍那时候的自尊心。人在年少时很容易走进怪圈,特别是情商不高的男孩子,会纯直地认为只要付出女孩子就能看见,只要自己心不变女孩子就能一辈子守在自己身边。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也会有自己的怪圈,会对第一次的爱情有过高的幻想和期待,会对爱着的男孩子患得患失,会因为听不到就装作看不见。
徐衍说江天乐心里藏着一个恶魔,江天乐也是多年之后才领悟到这一点。如今她束手束脚不敢爱,无非是认清了心中的恶魔,她的占有欲其实从来都不比他弱,只是她的技巧更柔软,也更伤人。
新房子收拾好是三天后的事情了,收尾的这一天是江天乐的生日。郑铎提前两天就约了她,让她务必把晚上这顿饭的机会留给他。
江天乐找了好几个理由拒绝,最后郑铎退而求其次,说晚上抽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他也行,江天乐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生日当天,江天乐一大早先去墓园看她妈妈,然后去舅舅家待了一天。江文涛知道她每年都是如此,也就不在这一天为她庆生。老同学们也知道她的习惯,只把礼物提前送到。
江天乐的妈妈去世后,舅舅一家人格外疼她。今年眼看她二十七了,她舅妈急得赶紧拉了一个单位同事的儿子来家里给她相亲。
她去之前并不知道她舅妈安排了这一出,人到之后,和那个小伙子尴尬地坐在客厅里,别提有多为难。
临走前,两个年轻人在长辈的监督下互留了联系方式。小伙子挺有绅士风度,一直把江天乐送到路口。
路口停着一辆车,江天乐看着挺眼熟。跟小伙子告别后,她走过去敲车窗,里面的人露了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啧,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江天乐坐进副驾,问黑着脸的徐衍:“病好了?”
徐衍冷笑一声:“你舅舅舅妈到底疼你,这小伙子不错嘛。只是你怎么不告诉他们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呢。”
“我都有男朋友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江天乐无语道。
徐衍没接话,提醒她系安全带。
“我晚上还有约。”江天乐说。
“我就是来给你送个礼物。去哪儿?我顺便送你。”
“你病真好了?”江天乐又问。
徐衍一皱眉,“没好我能出来找你?”
“谁知道呢,你嘴里总没实话。”
徐衍俯身把江天乐的安全带拉过来扣上,在离得很近的位置看了她一眼,说:“你过生日,你开心就好,我不招惹你。”
两人一路无话,半小时后,车停在江天乐租住的房子楼下。
“不是有约吗?”徐衍问她。
这时江天乐手机响了,她按下接听,对面停着的一辆车对她按了下喇叭。徐衍这下会意了,人家这是约在家里。
“谢谢你送我回来。”江天乐说完就要下车。
对面车里的人也下来了,徐衍第一次见到郑铎本人,天虽然黑了,但车灯亮着,他还算能看清。
“东西。”徐衍在江天乐开车门的那一刻拽住她的胳膊。
江天乐跟他对视一秒钟,然后俯身去车后座拿他送自己的礼物。
徐衍在这时熄了车灯,问她:“你就这么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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