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京初想,没有人在乎我。
或许嫂嫂在乎,可是嫂嫂连自己都不能保全,更不要说帮她了。
沈京初拿着那为苹果削皮的尖刀,在心里想,她应该去厨房拿一把剔骨刀来的。
短短一天之内,她先是拼了命也要救她的哥哥,到现在,变成她要杀她刚救回来的哥哥。
而另一边,短短一天里,沈明春两度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害怕得很。
他只穿着里衣,凉飕飕地坐在椅子上,被自己亲妹妹拿刀架着头,委屈地说道:“我刚才做梦,我就梦到你抄着刀来找我,我就知道没好事……”
沈京初把刀子逼紧了一点,说道:“你老实点,我本来不想动手,但是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就是在逼我动手。”
沈明春气道:“爹要是不听你的,你能罢休?早知道我今天被平含烟杀了算了,省得看着家里出事。我要是被平含烟杀了,我还是为国家尽忠死的呢……”
沈京初嘲笑他道:“死在青楼里?还为国为民?”
沈明春耷拉下头,不吭声了。
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定然是简寻琴把沈海钟找来了。
人一来,沈京初立刻把刀架在沈明春脖子上,说道:“都别进来!”
简寻琴吓坏了,哭着说道:“京初啊,你们两个都是娘亲的孩子,你别犯傻啊,他可是你同血同源的哥哥啊!”
沈明春立刻配合地大叫:“娘!你知道的,沈京初这个疯婆子她六亲不认的!你们、你们快听她的吧,不然我就真的死了啊爹娘!”
简寻琴抓着晋语娟,哀求道:“你同她关系好,你快劝劝她吧……”
晋语娟说道:“京初一直就在和你们讲,她不想嫁。她一开始好言好语说,你们把她锁在院子里;后来她放火跑出去了,你们又把她打昏了抓回来;直到她跪下求你了,你告诉她死也没用,当年清月也以死相逼,你说死也要死到王爷府去;她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你们没有一次理会她,直到她现在没办法了,绝望了,刀子架在亲哥哥脖子上了,你们才愿意听她说话,是吗?”
简寻琴沉默下去。
晋语娟又说道:“或者是,在您心里,始终没有在乎过您的女儿。您真正放在心上的,无非是一个小儿子罢了。”
简寻琴说道:“你不帮忙,就别帮倒忙。”
就在双方对峙之间,沈海钟推开了屋子的门。
他的女儿,正拿着尖刀,架在他儿子的脖子上,他心里清楚这是一处闹剧。
沈海钟盯着沈京初,缓缓说道:“我早应该丢了你的。”
“你小的时候,我们找算命先生算过,说你命里带煞,我为了怕你以后做出逾矩的事情,不让你碰纸笔,不让你碰刀剑,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沈京初手里拿着冰冷的刀,说道:“我也不想做弑兄的罪人。可是我说了,我不能嫁太子。太子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我为了救他,当着他的面羞辱了他,他若是娶了我,定然十倍百倍偿还回来,我不能嫁。”
简寻琴急了:“你看,你看!她又说谎!”
沈京初厉声道:“我没说谎!”
她说着,手里的刀收紧了一步,死死压着沈明春的喉咙,说道:“你们问问他,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明春有苦难言,末了,只得道:“我都跟咱爹说了,就是娘还不知道,你别激动啊……”
沈京初的手抖着,咬牙说道:“从小到大,他撒谎成性,一有事情全都推到我头上,没有人相信过我,我也认了。”
“但是这件事,我偏不认!”
沈明春都快哭了:“我真的实话实说了,小的时候是小的时候,这么大的事情,我哪儿敢撒谎啊,你、你别冲动行不行……”
沈海钟疲惫地看了沈京初一眼,漠然走到了一边,沉重地坐下了。
他沉着声音,无力地说道:“别闹了。”
沈京初说道:“我不嫁!”
沈海钟疲惫地说道:“嫁,不嫁,我都不在乎了。”
谁也没料到这个发展,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了。
沈海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岁,声音沙哑又龙钟,压抑的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要出使西蜀了。”
“自古出使西蜀的,就没有活着回来的。”
沈京初想要反驳,几代忠良,无数使者,确实没有回来的。
除了一个人。
沈京初的大哥,沈自斟。
沈自斟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了平家的口信,可惜就算是他,也没能活多久,那之后便患上了奇怪的重病,百医无果,不到两年就去世了。
长子死于忠孝,现在轮到父亲了。
沈海钟没想到,他一生忠良,为君效力,可是却落得了这么个结果。
圣上借他的手除了赵明泽,让他的女儿毁了一生,现在又开始忌惮他了,派一国宰辅去和土匪谈判,天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沈海钟看着闹做一团的儿女,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走以后,这个沈家,就交给你们兄妹两个了。”
“你们要是现在一个杀了另一个,那我也省了后顾之忧了。”
沈京初和沈明春面面相觑,
末了,沈京初把刀放下了。
她一放下刀,简寻琴立刻扑了上来,母鸡护小鸡似的护住了沈明春,大哭了起来。
沈海钟看了一眼放下刀的沈京初,说道:“我现在在朝中,早已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圣旨若是下来了,你就不得不嫁,我天明就会被迫启程,为你也说不上一言半语。”
他说着,后退了一步,指着门口说道:“你若是现在想走,家里也无人守卫了,你可以自由自在走了。”
沈京初一把拉过晋语娟,正要往门口走的时候,后面的简寻琴立刻叫了起来:“不行,不行,你不能走!”
沈海钟坐在椅子上,漠然说道:“她想走就走吧,走不走,日后都生死难料了。”
简寻琴死死抓住沈京初的手,慌张地说道:“初儿,初儿,你留下来陪娘亲好不好?娘亲不逼你了,现在家里只有你有这个机会了,你若是答应这门婚事,还可以让太子求情,没准圣上回心转意,使你父亲不必非要去蜀山……”
蜀山。
平贼占据蜀山,早有百余年了。
西蜀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百余年来一直是国家地图上的一块疮痍。
平家又是手足相残的虎狼窝,相传他们生下幼子之后,等幼子稍微年长,便让之习武,习武之后,令他们自相残杀,每每同时出生的子弟里面,只有最强的那个可以活下来。
对骨肉手足尚且如此,更何况对来使或是军队。
沈海钟此去,九死一生。
沈海钟只是没想到,自己尽忠尽了一辈子,却被君王忌惮,沦为棋子。
沈京初心里清楚,自己这个父亲,自私得很,他压根只在乎自己的仕途。他没出使的时候,百般要沈京初嫁给太子,现在他生死未卜了,索性丢下家族不管,直接任由沈京初逃走,全然不管她若是真的跑了,圣上震怒全族灭门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就连他亲生儿子真骨肉的命,他也不那么在乎。
简寻琴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多么自私,她现在不去管沈海钟了,只死死抓住沈京初,苦苦哀求她留下来。
沈京初皱眉看向她:“母亲以为我会和父亲一样临阵脱逃吗?”
简寻琴愣了一下:“你不走了吗?”
沈京初冷笑:“走?走到哪里去?等我走了以后,你们再给个假通报,说我年少早夭,不幸病死了,正好顺了太子的意,顺了君王的意,顺了你们所有人的意?”
她的眼睛里闪过冷厉的神色:“可我偏不。我要活着,我偏要活着恶心你们所有人。”
沈京初甩开了母亲的手,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
“我要证明你们不让我做的事情,我不仅能做,我还能光明正大的做。”
“我不仅要做,我还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天底下头一个这样做的人。”
简寻琴从未想到她会说这些,只是茫然看着她,全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好像不认得这个女儿了,在她的记忆里,沈京初只是个不太听话、被人欺负了也咬着牙不哭的小女孩。
沈京初推开了挡在面前的简寻琴,恹恹地说道:
“至于现在,我只是去睡觉罢了。”
她要养精蓄锐。
毕竟,她还有漫长的计划要做。
她一定要证明,连沈海钟都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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