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东厂的人只擅杀人,每一个东厂的刑官都精通三百六十种杀人技巧,有的更潜心研究将这当成一门艺术。
和四虽然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但是莫名其妙让他去救个不知地点,不知性别,不知姓名的人……
和四呵呵了一声,温柔多情地抚摸着破书,和声问:“日子还能不能过了,啊?!你说一声,不能过,咱就同归于尽,你说好不好呀?”
破书:“……”
破书感受到和四浑身上下冒出的黑气,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战战兢兢冒出一个字——火。
和四阴沉地盯着那个火字,哼了一声,吞下一口保心丹。
破书:好可怕QAQ,它还是去垫桌脚吧。
……
上了马车,和四掩着薄氅闭目养神,脑海中不断转着那个火字,刚隐约转出些思绪来,窗户被人轻轻敲了敲,是赵精忠。
赵精忠分外谨慎小心地问:“督主,下边的人已经通知到了,您看咱们是先去东头,还是西头?”
和四不说话,过了一会嘴唇动了动:“哪都不去!”
赵精忠轻轻吸了口气,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大胆道:“督主,属下见您出宫时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难事?”
老厂公说过,少主子从小苦吃多了,养成有话憋心里的闷性子,得时时开解开解他。要不然容易走极端,变态。
和四很想拉个人一起吐槽这本无所不用其极难为他的破书,但是只要他一有这个念头,自个儿的喉咙就和塞了盐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除此之外,忠忠也不是个好吐槽的对象,毕竟他是个碎碎念的婆婆嘴,跟了他不到一个月,已经将老厂公为了后宅和睦,买了多少龙/阳秘技,春/宫图册都一五一十倒出来了。
虽然和四很怀疑他干爹买这些东西回来究竟有没有用……
赵精忠等不到和四回答,于是担心地又敲了敲窗。
只听和四幽幽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男人么,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没什么。”
赵精忠:“……”
赵精忠惊慌欲绝,这哪是没什么,这分明是问题大了!
不起眼的马车一路疾驰向了城东,东平坊,正是昨晚走水失火之地。
城东这一代保留着前朝时的大部分建筑,外边灰瓦白墙,里头木椽高架,整体建筑以木料为主,年年一到秋冬,常有火灾发生。
次数一多,衙门对这块的管制便格外严,此处的老百姓们救起火来也格外训练有素,这时间久了,近两年失火的事故也渐渐少有发生。
可昨夜发生在东平坊的走水,却烧死了好几个人,应天府给出的官方说法是卖油郎们半夜炼油,半昏半醒,倒了烛火,没个提防就烧大了。
东厂这头番子们上来的线报倒是更详细一些,将那几个卖油郎的身份大致查探了出来,但大致上和应天府的相差不离。
可现在和四踏上这一片焦土,却是若有所思。
破书虽然没点明,让他救的人是谁,但一看到那个火字,和四第一反应就是“打事件”里报上来的这处。
从开始到现在,破书每次给出的任务看似散乱,莫名其妙,让他十分费解。但渐渐一条清晰的脉络浮现出来,和四发现他每一次完成破书交代的事儿,次次都和锦衣卫有关…
眼下,他抱着手炉站在断壁残垣里头,心里头直犯嘀咕,难道要他救的人也是个锦衣卫……
他突然冒出个不好的猜测,总不会是那个姓陆的吧……
算算日子,从陆铮鸣表明要抱他大腿上位之后,就再也没在他眼前出现过了。一个锦衣卫的小校尉嘛,又得罪了顶头上司,以后哪能有好果子吃呢,搞不好伤还没养好,就被上面的小百户找个理由发落了,轻得是打发出了京城,重的那就再没影儿了。
和四心里头忽然有些微妙的感觉,分辨不清是一点点可惜,还是一点点失落……
唉,好容易有个主动积极要做他小弟的人……
失火现场已经被践踏得不成样子了,烧死的人被家属各自认领走了,没认领的被抬到了义庄,等不到人认领估摸就随便一裹,丢乱葬岗去了。和四让赵精忠派人再去将那几个卖油郎的身份仔细打探一遍,再查探查探当夜失火前东平坊有没有什么异常。
银狐灰氅刮过焦黑的碳木,宛如印上了一根根蜷曲的指印,和四毫不在意地踩碎断木,往深处走去。
赵精忠手搭腰间刀柄,寸步不离,紧随其后。
烧毁的屋子不少,有几间还单独成了院落,几面漆黑的焦墙像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注视着两人。
今天天气不好,没有日头,天际堆了雨云。不知道是残留的热气,还是浇水灭火时的湿气,才废墟里升起了淡淡的薄雾,萦绕在灰黑的墙壁、断木间,衬得周围愈发莫测,诡谲……
和四脚下突然嘎吱一声响,宛如乌鸦嘶啼,惊得他心头一条。
赵精忠立时警觉地环视左右,虽然这儿只有他两人,但是东厂的番子却定是环绕左右。
可现在,和四突然觉得,这里太静了,静得只有他和赵精忠的呼吸声,那些番子呢?
他给了赵精忠一个眼神,赵精忠脸色倏地变了,他打了个飞哨,燕子叫,一长一短,是和东厂人接头的特定暗号。
无人应答。
赵精忠的气息瞬间变了,用和四的感觉来说就是,傻狗一样的赵精忠不见了,现在的赵精忠起码是条与狼对峙的猎犬。
糟糕的是,他们的小伙伴们可能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人间,而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很有可能是个狼群。
大意了,和四心想,这段日子每天吃饭睡觉打忠忠,都快忘记他干的是大燕头一号高危职业了……
赵精忠声音压得极地:“督主,我们走。”
和四也不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他自己都快去投胎转世喝孟婆汤了。真要是挂了,他一定得记得哭着求阎王爷,下辈子别让他当太监!
走走走,赶紧溜,如果还能走得掉的话……
和四和赵精忠一样收敛声息,不动声色地转过身,他才一迈步,噌地一声响。
赵精忠尚未反应过来,和四却已辨认出那是擦火折子的声音!
眨眼间,原是焦木遍地的废墟里突然冒出窜天的火焰,眨眼间就将两人拽入地狱般的烈焰之中。
与此同时,外围不断有咻咻的飞箭声窜入,每一声响起,火势便猛涨一尺,铺天盖地般向他二人袭来。
和四甚至来不及去辨认出路,赵精忠横臂一挡,将他从当头砸下来的断梁上拽了过去,火星簌簌落下,赵精忠的胳膊瞬间烧得皮开肉绽,鲜红淋漓。
“是桐油!”和四嗅到炸裂的火花里传来的味道,瞳孔一缩,顺手将赵精忠往后拉扯两步,堪堪避开迎面扑来的热浪。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身后的火圈尚未成合围之势。
此时和四完全没有精力分神去想,为什么已经烧成焦土的废墟里还能起这么大的火,又是谁居然能算到他会来这里?!
他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落成了雨,说时迟那时快,在火圈合并之时,直接扯了薄氅兜住脸,与赵精忠一头冲了出去。
然而和四万万没算到,冲出去的窄道之外竟是浩浩荡荡的护城河!他脚跟尚未站稳,背后的鸣镝声催命一般如影随形而之!
这里的异样已经惊动了附近巡视的武卫,可是此时哪里来得及赶过来!
对方明显是要赶尽杀绝,致他于死地!
赵精忠背对着他挥刀如电,一边挡箭,一边呜呜呜地哭道:“督主!我有负老厂公嘱托,竟没能好好护住您!这让我再有何颜面去见老厂公?!”
和四:“……”
忠忠,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认为我两还能脱身而出的,去见我干爹的?你以为你是哪吒转世,有三头六臂吗???
和四还想说啥,突然背上被狠狠拍了一掌,猝不及防脚下一歪,摔进了河里!
赵精忠怒吼道:“督主您先走!”
和四:“???”
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你家督主我不会水啊!!!
甘霖娘!
……
和四认为自己应该是当场去世了,毕竟他不会水,在呛水失去知觉的最后一瞬间,他用尽所有力气将破书辱骂了十遍……
可是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像东厂提督这种级别的祸害,不说活个千把年,但是想轻易嗝屁也是难的,证据就是和四没去世。
他醒了,醒在月黑风高,阴风飒飒里。
带着泥腥味的细雨扫在他脸上,混着某一种独特的腐臭味。
这味道和四很熟悉,大约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当年他干爹捡到他时,他浑身上下就带着这股味儿——死人味。
他被河水呛得头晕,差点以为自己压根就没从那座死人山里走出来。
不远处立在坟头的乌鸦突然嘎地一声叫,像是被什么惊到了,粗哑难听,倒是把浑浑噩噩的和四惊醒了过来。
他拖着一身湿衣艰难地坐起来,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双颊热得发燥,应是起了烧。眼下他没工夫去关心身体状况,晕乎乎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状态。
一抬眼他惊悚地发现一道形销骨立的瘦长身影立在眼前,一只露着白森森指骨的漆黑手掌以一种怪异扭曲的姿势伸向他。
和四张了张嘴,那一声“鬼啊”卡在嗓眼,半天没挤出来。
他实在吓懵逼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在人间,还是入了地府十八层地狱。
“怎么,督主被水泡晕脑子了?”略为耳熟的嘶哑男声低低响起,似乎还隐含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
和四一个激灵,脱口叫道:“姓陆的!”
陆铮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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