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喝一口水, 理了理思路。
“我也是今天比赛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你看啊，我已经五年没玩了，但是那些游戏里每一个英雄、人物和单位有什么技能、适合什么装备、背后有什么故事, 我都没忘，它们一直在我脑袋里悄悄地存在着。”
“我想, 人类会不会天生对怪兽有特殊的情感这也是为什么打怪类的影视作品和游戏, 譬如精灵梦可宝、奥特曼这样的作品会特别成功。”
“这可能听起来比较幼稚, 喂, 你先别笑”甜甜伸手去扯他嘴角，“我想做一个游戏, 里面的反派不再是虚构的人物和怪兽, 可以是拟人化的垃圾, 打个比方, 击败他们的招式是处理垃圾的不同方式，还可以加一些环保装备”
一碗面的时间里，她说了很多, 都是脑子里刚蹦出来的想法, 没有逻辑顺序。
然而对面的人只是认真地听着，一次也没打断她。
眼看着越来越晚, 老板娘在等着关店, 甜甜收住话头，发现他难得把一碗面都吃了, 看起来是真饿了。
“走吧。”她不好意思耽误金凌关店。
他默认, 把筷子收起来, 起身把外套和围巾给她裹好，动作自然，好像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
打开门，冷风夹着雪花，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冰。
他伸手过来“拉着我。”
甜甜站着不动，毕竟手拉手一起走这种行为对她来说有点羞耻。
“那是要我背了”
他单薄的衬衫被雪花打湿，贴在身上一定很凉，细白的脖子已经逐渐泛红。
“我自己能走。”背什么的，那是更不好意思了。
“是谁差点摔了”
甜甜感觉受到了侮辱。
“那是你压的”说罢觉得缺点气势，又心虚地补充道，“老子的肢体协调能力排第二，呵呵，那就没人敢排第一了。”
他只笑，不说话。
“周玉安你什么意思”甜甜被他笑得更心虚了。
“行行行，反补甩狙放风筝，卡键追秒二段跳，紫龙大哥天下第一。”他再一次伸出手，“我怕摔，能不能把紫龙大哥的黄金之手借我一会儿”
甜甜一下子被给足面子，一时竟想不出理由拒绝，只能略矜持地把手放进他掌心。
总觉得哪里不对。
算了不想了。
周玉安收拢五指，被握着的手又小又软。
他在前面牵着她，走着走着忽然自己闷头笑了。
谁能想到曾经就是这么小一双手，屠遍整个电竞圈。
“为什么想要做游戏”雪花簌簌，他问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他腿长，偏偏故意走得很慢，甜甜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雪花化在他脖颈上，赶忙快走了两步。
“因为太了解了。”她说，“做废品回收我拼不过人家做了几十年的，但是论对游戏的理解，市面上可没几个比我厉害的。我就是那个废品回收人员里最会打游戏的，我得发挥特长啊。”
她想了想，接着说“况且，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只是单个行业的责任，环境保护是教育上的问题，当孩子们能像记住王者荣耀里英雄那样记住怎样去分类垃圾，能像仇视基尔加丹魔兽里的最大boss那样去仇视一次性餐盒那才真的会有改变吧。”
她顿了顿，小跑几步和他平行“喂，周玉安，你是不是觉得这话题很无聊”
他拍了拍她背上的雪，拉开副驾驶的门“我要是觉得无聊，十年前就跑了，还会追随大哥至今”
甜甜坐进车里，扒着车门“周玉安”
他关门的手一顿“嗯”
甜甜一边灌着冷风一边大声喊“你为什么没走”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关上车门，从车头绕到驾驶位，拉开门，上车。
特斯拉无声启动时，甜甜听到他认真说“用一个流行的词，因为大娜迦一辈子都是大哥的舔狗。”
车灯亮起来，打在对面墙上，强光被散射到他脸上，照出那人得上天眷顾的侧颜。
那一刻甜甜听到自己的心砰地跳了一声。
哪有这么好看的舔狗。
车到楼下，甜甜一看时间都十二点多了，赶忙收拾东西下车“你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嗯。”他含糊答应一声，人没动。
甜甜抱着盒子走到楼下，模模糊糊见单元门外站着个人，看着挺高，杵在那一动不动的，不像好人。
甜甜心里警铃大作，回头看了看，见周玉安车还没走，心里又稍微定了定。
假如那个人要尾随她进门，看这身材她大约是打不过了，立刻转头跑应该还来得及。
甜甜攥紧盒子，离大门还有五步，那人忽然动了。
她立刻转身，刚要跑，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别跑，师父，是我。”
哎
甜甜回过头去，眯着眼看着走来的人。
这世界上喊她师父的实在不多，李归一就是其中之一。
他看起来不太好，这么冷的天还只穿了一件室内的薄风衣，想必在李总的行程里并没有室外活动这一项。
他手里托着一个小盒子，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指骨已经完全红了，看着像五根水萝卜。
脸上还有一块青，这形容在大雪天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甜甜一时间有好多问题，却不知道从哪问起，最后只能选个最明显的“你怎么知道这里”
“和老梁打了一架。”他闷声说，“他给我的。”
甜甜“哈”了一声“好好的怎么和老梁干起来了”
“他一直知道，一直瞒我，艹。”李总看着可能是冻傻了，“他最知道紫龙对我意味着什么，还故意瞒我这么长时间，我t想打死他。”
甜甜在心里为老梁的信守诺言狠狠点头，看他这样又实在可怜，不禁问“你等多长时间了怎么来的你的助理呢”
李归一被这几个问题问得有点茫然，低头喃喃“不记得了。”
甜甜对他的行为十分不理解“有什么事不能打电话说这是我刚好出去了，不然你要在这站一晚上到明天早上不是成命案了”
李归一站在那里不出声。
自从在游戏里得知了那个真相，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真实感。
好像踩在云上。
时间和空间都不存在了，他的理智也不存在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说不出是高兴、害怕还是愤怒。
前一秒他还磨拳擦掌要耗到底，后一秒他又想起这几个月自己干了什么，想死。
李太子赛场落泪，秘书和助理们都吓坏了，这大半天都和盯犯人似的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怕他会忽然发疯一样。
后来是他自己受不了了，发出话来，谁再跟着他五米之内，明天自己转到别的部门。
自己走了出来，却不知道想去哪。
浑浑噩噩就到了这儿。
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那时心里是抵触的。与其说是林知照骗了他，不如说是他自己骗了自己。
堂堂李归一，看上了个女人，那这女人自然是需要他保护的，得让他捧在手里的。
怎么可能是紫龙
紫龙是谁那是他大哥是一直巨人一样站在他面前、给他遮风挡雨的人，那是唯一让他认怂让他俯首的男人。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这两个人怎么可以是一个人
“生日快乐。”他偏过头去，把手里的盒子递出去。
很多年前，当苏苏和大娜迦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表决心要送礼物的时候，他不屑和那两人为伍。
但是他一直记得，从未忘记。
甜甜没有接。
“心领了，东西不用了。”
李归一看向她手里的盒子，冷笑“怎么别人的能收，我的就不能他比我强在哪”
甜甜摇头“我没有立场收你的东西。”
李归一愕然。
甜甜后退一步，谨防他又动手，然而这一次他只是愣愣站在原地，任雪落在他鼻梁上，化了。
“大王，我最后再这么喊你一次。九年，你应该足够了解我的脾气。我这个人是很简单的，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人，自己人和外人。如果是别人，我可能根本不会去试，因为是你，我才一直在尝试，三次，五次，是你没有选择我。”
“但，即使是对你，我也是有底线的，你踩在我的底线上，抱歉我无法把你当自己人了。”
甜甜说完这些话，觉得有点冷，她想回家了。
“我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她决定最后再关心他一次。
而那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端着盒子木然立在风雪里，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九年”他喃喃自语，冻僵的手指微微抖动，“师父，你不要我了么”
甜甜叹一口气“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李总，不配当你师父。”
“你等一下。”他挡在她面前，“让我再说几句，说完我就走。”
他站在阶上，甜甜在阶下，她看他更加艰难。
“你是紫龙，我很高兴，因为我崇拜你、尊敬你。我甚至曾想过，是不是我们可以一辈子就那么打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下面的话太难出口。
“当知道你不是紫龙，我却疯了似的t的更高兴了。因为那样你可以是一个女人，谁碰一下我打断那人手的女人。我能对她说我爱她，我能娶她回家当我李归一的太太，我能一辈子对她好。”
“反正都这样了，我也不怕丢脸了。我这辈子只对两个女的动过心，一个t的是个人妖，一个就是你，没别人了。”
末了，他自嘲地“你t不知道我听说你妈是肖辞的时候多高兴。我老头叔伯可能在乎，我不在乎，我长这么大见最多的就是钱。我高兴什么我高兴你妈是肖辞，那你是不是看不上别人了是不是只有我能配得上你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自言自语“喂，我是不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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