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审美是带着主观性的,比如从甫秀花的角度看自己家的三个孩子,家宝那是怎么端祥怎么好看,五官就没有缺彩的地方,唯一的遗憾是听不见,可这不影响长相。
雪珍呢?虽然不是那么白,可也是标致的大姑娘,论个头论长相没得挑,性子倔点直点厉害点不是什么缺点,这年头傻和胆小儿不担事儿才是缺点,搁农村也好,在街里也罢,要是没点儿厉害劲儿,怕是要让人给欺负死。
英子呢?长得就是白点儿,单薄,不好看,总不拿正眼瞧人,太鬼道了,有心眼儿,雪珍和家宝两捆一起都不是她一个人的个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己家的二嫂到现在还惦记着她呢,每每见到她都让她对英子好点儿,她姥姥也在孙子孙女里最得意的也是她,你看看刚上学几天啊,就跟同桌处得好,让同桌又送澡票又送衣裳的。
她对英子是无视和漠视的,她看不见英子渐渐长大了,穿背心不好看了,小姑娘开始发育了,不能穿太薄太透料子太不好的衣裳了,得穿胸衣了。
英子一大早晨起来,穿起了从衣裳包里发现的薄薄的带一层垫的少女胸衣,穿了件粉底白花的半截袖衣裳,搭上她新牛仔裤,把昨晚新洗的头发梳直,学着白思莹的样子扎起半高马尾,照着镜子瞧着自己——原来自己长得还人模人样的嘛。
甫秀花看见了,却觉得眼睛一疼,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跟路上捡回来的似的,活脱不像自己的骨肉,倒像……“你那咋穿衣裳的啊?赶紧脱下来!平时上学穿旧衣裳就行了,真是不知节俭。”
“这件就是旧衣裳。”英子说完,拿着自己的书包跑出了家门。
韩家共有两台自行车,一台原来是韩兆秋骑的,天天骑着车满城跑,后来为了方便装工具,整了台三轮车,一直就骑三轮车了,那辆破旧的大二八车,就成了英子上学用的自行车了。
英子把大二八车从里到外擦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还织了个坐套在上面,穿着新衣裳,骑着二八车,风吹在自己的脸上,她觉得自己老美了。
到了学校里,白思莹瞧见她的新形象,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还差不多,我就说你能穿。”
“你把你表姐的衣服都给我了,你妈没说啥吧?”
“哼,她说啥有用吗?我早就说了,别拿那些破衣裳,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裳,我爸也站我这边,真是的,不嫌磕碜。”
英子要是那种自尊心强又脆弱的,肯定会觉得白思莹这话伤到了自己英子却满脸都是笑,“我觉得这些衣服都挺新的。”
“你要是不嫌弃啊,我那里还有,我去年有一件土黄的呢子大衣,让我烧了个口子,我妈非找织补的给补上了,丑死了,明个儿我就给你拿来,让她给我买新的,我才不要穿带补丁的衣服。”白思莹眉飞色舞地说道。
上课了,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英语课,老师对英子的印象不错,总提问她,可惜英子的哑巴英语太差劲了,每次都把老师雷得不轻。
最后变成了让英子上黑板默写,每次英子总能写对,老师渐渐的也就不让英子背课文了,会写就行了,谁也不能指望这群孩子真能和外国人交流。
英子因为自己发音不好听沮丧得不行,白思莹却浑然不在意地说道,“咱老师英语也不咋地,发音比我的补习老师差远了,我补习老师说了,让我不要跟咱老师学,到时候扳过不来,你知道咱老师原来教啥的吗?”
“啥?”
“原来她是教音乐的,自学了英语,就来教我们了。”白思莹摇了摇头,“误人子弟啊!我要是也能去省城念书就好了。”
英子听着白思莹说话,终于明白了,他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期望能来县城读书,县城的孩子比如白思莹,期望能去省城读书。
白思莹跟英子关系好,但谈不上闺蜜,她的闺蜜是后桌的一个叫婷婷的姑娘,婷婷的父母也是有工作的,她也总是有时兴的新衣服穿,两人讨论的话题总是与学习无关,小虎队是她们最近的话题中心。
英子现在倒是知道了小虎队是谁,她偷听到了电视里面放小虎队的歌,也从白思莹那里看到了小虎队的不粘胶,三个英俊帅气的男孩子确实招人喜欢,可是像白思莹和婷婷那样光明正大地说未来要找这样的男朋友,有点超过她的接受范围了。
甫秀花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卖豆腐之外,她又接了一个活,卷豆腐!豆腐匠家出了做大豆腐干豆腐之外,还做卤干豆腐卷。
一家子人起早贪黑的根本忙不过来,卷豆腐圈这活就外包了出去,一包干豆腐卷豆腐卷手工钱是五毛钱,甫秀花一天能卷几包完全取决于豆腐匠家给她几包,天渐渐凉了,卤干豆腐卷好卖了,甫秀花一天能赚三块钱呢。
这样一来,甫秀花也成了高薪人群了,每天卖大豆腐,卷干豆腐卷(实际不是天天的,最少隔天一次吧。),月收入那是相当的不错。
她有了钱赚有了事作,自然也没什么工夫去找英子的麻烦。
雪珍呢,现在在学徒,天天跟着师父在商场里面,不是跟师父在一起学手艺,就是跟卖货的那帮小媳妇在一起,增长了不少见识,也知道了不少事儿。
让她骄傲的是她穿去的一件外套,深得顾客们的喜欢,有懂行的顾客认出来这件外套样子是品牌货,顾客们不觉得雪珍穿的能是正品,都以为是师傅做的,都让师傅照着作。
伍二媳妇是个心灵手巧的,照着外套的样子扒版竟然扒成功了,没有百分百像,也有了七八分的样子,一时之间外套无论是卖成品还是做活,都排满了。
雪珍跟着忙碌了起来,回到家里见英子在学习,也懒得打扰跟她说话,只是跑到爸妈的房间去看电视。
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英子觉得自己活在天堂里。
直到——
“英子!你快来!看看你弟弟写的这是啥!”
县城的聋哑校没什么可教的,聋儿和肓童、智障一起上学,一个月才学会一个1字,家宝虽然听障,但智力正常,学习方面没什么难度,可这次……老师派来了高难度的活计——拼音!
这东西甫秀花看着跟洋文似的,嗯,全家就英子写洋文,她一定会。
英子确实会,她奇怪的是雪珍为啥不会……瞧瞧正在磕瓜子欢乐的看电视剧的雪珍,算了吧,不会就不会吧。
“这是拼音。”
“你弟弟不会。”
“我教他吧。”拼音除了写之外还得读,家宝眨巴着眼睛真是什么都读不出来。
“弟,我记得你聋之前会说话啊……”再说现在他也没全聋,经过全力治疗,听力虽不及格,但也是“弱”而已。
家宝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怎么办?教呗!英子多少可怜家宝,更不用说她内心深处真觉得自己可能大概也许要负点责任。
她这个年龄,三观还没有确定,天天被洗脑说是你克到了弟弟,她是真有点信的。
于是英子的日常任务又多了一项教家宝,除了教拼音,也教说话。
十一国庆节假期刚过,10月9日那一天,英子记得很清楚,在她身上发生了奇怪的事……
她觉得自己不舒服,有什么东西想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莫名其妙的烦燥,晚上睡觉的时候睡不安稳……
“呀!你个要死的臭丫头!”雪珍忽地坐了起来开了灯,狠狠打了一下英子。
英子坐了起来……床上多了一滩血……
“你来事儿了怎么不说一声?!”
“啊?”
“你等着!”雪珍从柜子里掏出一叠折好的卫生纸,“把衣服全脱下来放水里泡上,床单也洗干净,换套新内衣,把这个垫上。”
“这啥啊?”
“这是卫生纸,等你整完了我教你!”
英子半夜起来洗衣裳,雪珍跟着到了厨房,“用暖壶里的热水,别用凉水,小心做病。”
“你咋没这样?”
“你忘了?妈帮我整的。”
哦,英子想起来了,当时她爱睡觉,雪珍大约也只是换了衣裳,别的东西股脑交给了干妈,没给英子形成什么太深的印象。
英子整到一半,甫秀花起来了,“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姐俩干啥呢?”
“英子成人了,把床被整得哪儿哪儿都是,我让她洗床单呢。”
“快点洗,吵死了,明天你爸还要起早呢。”
英子叹了口气,加快了速度。
成人了?意味着什么?雪珍跟她说意味着她能生小孩了……农村的孩子,从小看鸡啊鸭啊鹅啊狗啊猪啊羊啊在一起繁殖生命,基础的教育并不少,英子想想也明白了。
雪珍告诉她,最最要紧的是要勤换卫生纸,不要漏出来,丢人。
英子郑重地点头,女生裤子脏了,班里的男生要取笑的——
后半夜,英子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没有睡好,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却一个也没有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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