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阁外,雷劫来势汹汹, 仓鼠精感受不到, 书月一拂袖, 携仓鼠精离开了蓬莱阁,出现在她在顺城置办的院落中。
乌云压顶,闷雷阵阵,仓鼠精吓得蜷缩成一团。
对妖而言, 雷劫无疑十分可怕, 那是来自天道最直接的考验。
书月卷起仓鼠精,化一道光弘飞出顺城,来到城外山坡。
院子里, 韩石疑惑打开窗户,方才好像看到了书姐姐的身影。
院中空无一人, 老树在风中摇晃,天际暗沉。
韩石跑出屋子, 抱回晾晒的衣裳。
要下雨了。
……
“去吧。”
书月将手中的仓鼠精轻轻往外抛去,仓鼠精在半空一个翻滚, 安然落地,朝书月一个揖礼,随后抖着腿走向远处。
乌钰在书月肩头冷嗤一声:“就这点胆子, 还想走捷径,真是不堪造就。”
身为妖族前辈,他很看不上仓鼠精不思老实修行,反而想走捷径的想法。
才开灵智百年而已, 便耐不住孤寂了,不成大器。
书月不语,这总归是他自己的选择。
雷声轰鸣,终于落下,雷劫中心传来惨叫声。
一十八道天雷落下,天道降下甘霖,助渡劫者修复身躯。
有奖有惩,天道至公。
甘霖之中,仓鼠精的身形渐渐抽长,前肢变成手臂,后肢变成双腿,面容有了人五官的雏形,毛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人光洁的皮肤,一头乌黑发丝垂下。
良满仓欣喜若狂地看着自己的变化。
他终于化形了!
日后可以走遍五湖四海,吃各种各样的粮仓里面的粮食,不对,他现在不想吃粮食了,凡人烹饪过的食物更好吃。
想到在宋家几天吃的膳食,良满仓不争气地吸溜了下口水。
“你还愣着干什么!”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到良满仓耳朵里,瞬间浇灭了良满仓满心的喜悦。
他不敢违逆大妖,呆呆道:“那我要做什么?”
乌钰不想他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由冷笑了一声:“不愧是连百年苦修都耐不住性子的妖,你满脑子都装了些什么!”
妖族要化形,首先修为要跟上去,其次要具备灵性,所谓灵性,说辞不一,修行者干脆将之称为人性,认为妖族想要化形,要学习人的礼义廉耻。
这种说法太过片面,凡人的礼义廉耻的确是灵性的一种,但不是全部,甚至也不一定完全正确。
所谓灵性,是天地之灵,七情六欲,礼义廉耻,生死枯荣,因果循环,都是灵性的一种。
灵性与灵智不同,灵智是感知灵性的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从此开始体悟世间变换,慢慢觉醒灵性,等积攒够了,或者一朝顿悟,便可自然而然化形。
乌钰当初化形,便是因为骤闻父母兄长惨死,懂了恨,懂了悲,心性大进,等法力上来后,顺其自然便化了形。
良满仓法力已经差不多了,但百年过去,他还是一只仓鼠,而非一个妖族,一个大道之上的求道者,故而难以化形。
乌钰呵斥之后,也不指望他能幡然醒悟,翅膀扇动,一根黑羽飘忽而去,倏忽落到良满仓身上,化做一袭黑色锦袍。
良满仓扯了扯衣袖,脸霎时红了,终于意识到方才乌钰的话是什么意思,刚刚明悟的廉耻之心浮了出来。
他有些僵硬地拱手为礼:“良……良满仓失礼了。”
书月回有一礼:“道友不必客气。”
“道友,道友……”良满仓低声喃喃,裂开嘴笑了起来,本有些虚浮的法力蓦地凝实,人气更浓。
“多谢大人。”
它此番无论是行礼还是言语都更为流畅。
乌钰神色稍缓:“总算不是无可救药。”
良满仓已化形,那便该谈谈报酬的事情了,化形于妖而言不亚于再造之恩,良满仓浑身上下能当报酬的唯有功德和气运。
良满仓一张尚算俊俏的脸拧巴成一团:“功德就算了,气运……”
他知道有一门法术名为《望气术》,能观生灵气运,在其解释中,气运与命运几乎等同,有什么样的气运,未来已经注定,是王侯将相,还是市井小贩。
他一只小妖,不得正法,所知着实不多,忍不住询问道:“没了气运会如何?”
书月如实回答:“未来会艰难些。”
良满仓追问:“艰难到哪种程度。”
书月掌心观世书呼啦啦翻动,很快停在一页,抬头道:“比如你未来可能成仙,但没了气运,你未来就有可能走不到那一步。”
若换做其他人,极可能被这一番话吓到,但良满仓却像是松了口气,大手一挥:“没事,我也没打算成仙。”
乌钰无言以对:“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说得好听一些,是不慕名利,不为外物所动,心性沉稳;难听一些,那就是个憨憨,不思进取,贪图享乐,安于现状。
良满仓疑惑:“就这么活到现在的。”
苍天可鉴,良满仓并无故意抬杠之嫌,也全然出自本心,但奈何他的这句话出现在此时颇有歧义。
乌钰冷笑了下,不再说话。
既然主人没有意见,书月便取了他十成功德和七成气运,玉秤终于平衡。
相助化形之恩,就此了结。
良满仓正准备离开,乌钰挥了挥翅膀,一个人就朝良满仓砸了过去。
“宋老爷?”
良满仓讪讪一笑,险些把他给忘了。
他便是从宋老爷口中得知的蓬莱阁,妖族暂且不说,他修为弱又无靠山,接触到的都是小妖,怎么也到不了知道蓬莱阁存在的大妖们面前。
相反,倒是人间因蓬莱阁拍卖会的原因,蓬莱阁声名远播,不少凡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残疾者因它长出新肢,重病者因它重获健康,困苦者因它改变命运。
真正的神仙手段。
宋老爷急着让宋家改换门庭,便盯上了蓬莱阁,他不顾儿女反对变卖家产,筹集银两,准备在拍卖会上拍下蓬莱帖,许下让儿子高中的愿望。
良满仓偶然得知此事,在宋老爷进蓬莱阁前上了他的身,倾家荡产拍下蓬莱帖。
乌钰冷笑:“你欠这人的,再有个百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还清。”
良满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妖……小妖会努力还清的。”
他带着昏睡的宋老爷回了宋家,宋家这会儿因宋老爷的失踪而乱做一团,宋大小姐急得险些想去县衙报案。
还是宋公子拦下她,他冷静道:“父亲许是有事出去了。”
宋小姐明白他的意思,勉强当着下人们的面笑道:“应当是,都散了吧。”
下人们狐疑离开,私底下却也难免议论纷纷。
下人们一走,宋小姐就没了方才在众人面前的镇定,脸色惨白,险些哭出来:“阿弟,你说父亲到底怎么了?”
先是变卖家产,偌大的宋家,产业缩水十倍不止,只留下几间小铺子,连下人都遣散了不少。
家业也就罢了,总归他们家还不愁吃穿,真正让宋小姐恐慌的是父亲的变化,她自己拿不准,便将在书院读书的阿弟喊了回来,可阿弟人是回来了,父亲却不见了踪影。
眼下没有旁人,宋小姐多日惶恐,终是落下泪来。
“阿姐。”
宋公子半抱着阿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阿弟还在呢,便是出了什么事,阿弟也一样能养活阿姐。”
少年人自信而坚毅。
好在这时,有下人来报:“大小姐,大公子,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满是惊喜,宋小姐眼中含泪,却来不及擦拭,提起裙裾便跑了出去。
“爹爹!”
下人们将宋老爷抬回正院,宋小姐扑到父亲床边,紧紧抓住父亲冰凉的手掌,脸色煞白:“爹爹,爹爹怎么了?”
宋公子稍微冷静些,喊来下人:“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老爷?”
下人们七嘴八舌。
“在门口……”
“门房老李发现的……”
“……老爷在门口躺着呢……”
宋公子听过后制止了他们,深知这事诡异,传出去对宋家没好处,正色道:“几位于宋家有功,本公子做主,赏你们每人二两银子,再去库房,每人挑两匹布回去做衣裳。”
宋家是做布匹发的家,库房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布。
下人们满心欢喜,也没空去琢磨老爷奇怪的出现的方式了,高兴道谢:“多谢大公子!多谢大公子!”
宋公子挥手送走了下人们,这才入内去看自己父亲。
阿姐正伏在床前呜呜低泣,宋公子心中一疼,忙开口安抚:“阿姐莫忧,父亲无事。”
宋小姐抬起泪眼。
宋公子道:“阿姐当知阿弟懂些岐黄之术,父亲身上并无伤处,只是昏睡,待父亲醒来,我们再问父亲出了何事。”
怕她不信,宋公子又道:“阿弟已经派人去请慈安堂的杜大夫了。”
宋小姐摇头,用帕子拭泪,忧心不已:“阿弟一向聪慧,阿姐自是信的,只是不知父亲到底出了何事。”
宋公子闻言,也是叹了口气。
但愿无事吧。
……
此时,宋老爷正在一片迷雾中行走,他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只知不停的往前走。
离他不远处站着一人,着黑色锦衣,但并不显得沉闷或者冷酷,而是有些憨实。
这人正是良满仓。
良满仓看着迷雾中正在行走的宋老爷,头疼地扶额:“幸好我没有贪图附身的便利。”
他要是再在宋老爷身上多停留两天,宋老爷就可以直接魂归地府了,到时他死得稀里糊涂,在阎君面前告上一状,查到他头上,良满仓别说化形了,连仓鼠都不一定还能当成。
“幸好幸好。”
良满仓感慨两声,看一眼懵懵懂懂的宋老爷,头又疼了起来:“哎,还得把债给还清啊。”
他附身之前没多想,也不知道后续处理起来如此麻烦,但化形后却明白了很多道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要是不想成为被迫还债的一方,那还是主动把债务还清为好。
良满仓之前还在为化形而苦恼,如何知道该怎么还债,好在他别的优点没有,脸皮倒是厚了些,假装没看到乌钰的黑脸,向他讨了主意。
良满仓咳了两声,捏着嗓子,飘渺充满高人意味。
“宋俊武……”
“宋俊武……”
声音慢悠悠传进宋老爷耳中,他凝固的思绪终于重新转动,停下道:“宋俊武?好像在喊我……”
“宋俊武……”
那道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声音又响起了。
宋老爷眼中灵光聚起:“宋俊武……没错,我是宋俊武。”
他抬头看向远方,目光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有人!有人来救我啦!”
他想起来了,自己已经在这里困了好久,一天,还是两月?好像过了几年了一样。
“有人吗?救救我!救救我!”
宋老爷拼命往前奔跑,一直往前跑。
灵智回来之后,宋老爷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宋俊武……”
那道声音还是不停呼喊他,语调没有一丝变化。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宋老爷提高声音,大声呼喊。
“宋俊武……”
伴随着这道声音,宋老爷终于在迷雾之中看到了一道光亮。
他找到我了!
宋老爷大喜,直直冲向光亮,眼前一白,宋老爷终于离开了迷雾,但面前依旧不是熟悉的宋家,而是一座陌生的庙。
庙宇不大不小,有一座神像,神像下有几个蒲团。
宋老爷恍然,原来是这神救了他,他扑通跪下,不停叩首:“多谢神仙老爷救命之恩,多谢神仙老爷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农忙时节,家里忙碌,只能抽空码字,所以更新时间难以确定,小天使们见谅,晚上还有一更(肯定更)
本章有红包送给小天使们~
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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