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稹四月二十五日启程回开封, 这一日京中有很多同科来送他, 还有很多很欣赏他的人也自发来城外送他。
云琬和琉璃县主自然也来了。
云琬激动的说道：“表弟此行一路顺风。”
杨稹看向他：“你是如何安排的？”
云琬答道：“我还在等吏部的文书下来，可能五月末就要去吴县那边做县令去了。”
“吴县？好地方啊, 江南气候也暖和, 还是鱼米之乡。”杨稹笑道。
云琬笑道：“我也觉得，到底是江南, 比其他位置强，我大概五月中会回一趟开封，到时候再去拜访你了。”
杨稹点头, 低声到了一句：“保重。”放下车帘。
作别京中古道热肠的文士们, 承统十七年初夏，杨稹踏上回开封的路。
杨稹一行在路上没半日, 何子京骑着马儿追上来了，大老远的就笑眯眯的喊：“先生！先生！”
马车停下, 杨稹挑开车帘：“你是要和我一道回开封？”
何子京：“我是来护送先生回去的呀！”
何子京的小书童猛地翻白眼。
杨稹：你个小身板能护送我吗……
杨稹看破不说破，声色低柔道：“那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何子京听到先生的柔声，心都酥了……全身上下仿佛轻飘飘的，好半天才红着脸“嗯”了一声。
明诚透过车帘，很怪异的看了这个大黄蛾子一眼，怎么感觉这小子红着脸看表哥的样子，格外的讨人厌。
…
开封书院自建立以来出了第一个榜眼，应该说是名义上的状元，不管结果如何, 反正等待杨稹的是夏知府带着百姓为他接风洗尘，郑院带着学生和先生们去接他回书院。
无论京中是如何评价杨昭的，但在开封府的百姓眼里他就是传奇，十三岁半中举，十七岁金榜题名，连拿好几个第一，这样的事迹足矣让他们把他夸上天。
反正京中不捧他们开封府的人，他们死劲儿捧，一趟下来，开封百姓们送的东西都快堆满一车了……
王庚和明诚都不好意思伸手再接了……
开封书院里给杨稹升了职，俸禄也翻了一倍，涨到了二十两银子一个月，这比呆在京中翰林院做修撰的俸禄还高啊……
崽子们一路护送先生回来，一路眼泪汪汪、不知所措、惶惶不安、手脚无处安放……等回了书院一群崽崽坐的端端正正，双眼炯炯有神，一点都不敢松懈……
杨稹：怎么气氛突然变得这么严肃了呢？叫他很不习惯呢……
杨稹想了好半天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不让这群崽子既不惶惶无措，又能维持光辉伟岸的形象。
“你们好好准备，两年后的乡试我希望班上至少有四个人考过。”
杨稹的话音刚落，崽子们齐声吼道：“遵命先生！！”
杨稹被吓了一跳，险些有点站不稳，这群崽子是他不在的时候被丢进军营去了吧？一开口各个如虎啸龙吟？！
等等，先生刚才说两年后的乡试要过四个？？……这个任务是不是太艰巨了点。崽子们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应下了什么难题，这也太难了。
杨稹回来以后，很多外班的崽子对郑院说要转班去杨稹班上……
什么？黄字小班要扩充人了？！崽崽们听到这个消息，集体怒了还吃飞醋！想和他们抢先生，有没有搞错啊！他们几个人都不够分呢！
何子京摇着扇子：“有两个崽子，当时还想转……”
何子京话没有说完已被那两个崽子捂住了嘴：“唔唔唔，你们干什么呀！”
桑律和冯祈红着脸，这何子京哪壶不开提哪壶，谁都有迷茫的时候嘛，那个时候他们只是很迷茫而已，他们不信何子京没有迷茫过……
“你们都行了！放开小爷！”何子京低吼道。
两崽子这才放开他。
何子京整理了一下衣裳，皱着长眉：“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稳重点。”
“……”
孤峮坐过来：“对了，小八，你去京中有没有听说先生被抢状元的事儿，前几天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
开封府得到消息比较晚，这事儿虽然早发生了，但也是等杨稹快要回来的时候才在开封府传开的，此前他们听到的消息是先生中了榜眼，没想到前几天才知道状元和探花都被处理了。
何子京：“渠知安和萧乾的事儿是被他们家族里的人花银子给压下来了，前段时间还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后来也没人再传了……所以才隔了这么久才断断续续传到开封府。”
司简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渠知安和萧乾的事突然没声了，也不说萧乾去哪里做县令了，也不说渠知安是回河间府还是去了哪里，就突然没声音了。
何子京摇着扇子：“我说，你们最好别问了，先生确实够惨，我还特地去翻了一下历史，发现有科举史以来都没有发生这种事儿。”
诸位崽崽：“……”难为您还去翻了一下历史。
“所以说，你们从现在开始认真读书，等你们哪天有人去了礼部，做到了礼部尚书，再请给先生恢复殊荣吧……也许多年以后时过境迁，先生也可能已不在乎这个殊荣了。”何子京收了扇子，撑着下巴说道，“但这种事儿……先生当时的难受，可能我、你们、别人……都无法体会吧。”
崽子们被何子京教训的，集体沉浸在哀伤之中。
似乎只有江陵发现了不对：“要我们认真读书……那你干嘛？”
崽子们脸上的哀伤持续没多久，都看向何子京。
峮崽很认真的皱着小银眉说道：“小八也要认真读书，将来回报先生啊。”
何子京：“……”
像他这种立志将不学无术进行到底的公子哥儿，他会好好读书？他是会坐下来认真读书的那种人吗？
可何子京不知道，可由不得他不学无术了……
自从杨稹从京中回来后，一门心思潜心教育，科举已考完，功名也到手了，他不用再想其他的，只用考虑将这些崽子们培养出去。
崽子们开始了他们无比紧凑、刻苦的学习之路……何子京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直接被累脱一层皮儿。
杨稹每日凌晨来叫崽子们起床，八个崽子天没亮就开始晨读，晨读完围绕书院跑一圈，跑完后回来天已经亮了，正好可以去食堂吃早膳了。
杨稹每隔三天训练崽子们一次八股文，每隔五天考崽子们一次策问，还设立了奖赏，写的最好的两个会有奖励。
除此之外，每隔半个月杨稹会带崽子们去逛街遛弯儿，或者去城郊搞野炊。
一个月之后，开封书院的外班崽崽们都能嫉妒到两眼通红了……
凭什么他们学学学，黄字小班的就是学学玩玩……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杨稹其实是在培养崽子们放松却也不会松弛的心态，这种心态在应试的时候很关键，尤其是对江陵和桑律这种心思细腻的崽子。
…
六月初一，明诚正式进入开封书院到黄字小班跟读，其实杨稹是想把明诚放到荒字小班去让陈先生先教一段时间的，毕竟他们这儿有规矩，自家的孩子最好是给别的先生来带，这样更好一点，可是明诚死活不愿意……他就只好作罢了。
六月初六，杨稹带崽子们去城郊看荷花，玉山底下有个大池塘，在那边抓鱼看荷花应该会过得特别惬意。
杨稹让王庚把马车牵出来。
他们从开封书院启程去玉山脚底下。
到了玉山后，孤峮陪司简衷去侯府别院拿用具。
他们等了半个时辰，司简衷和孤峮带着人过来了，还牵着一只秃毛的……狗子？
司简衷的小仆从们将野炊用的东西摆上，桌子碗盘也摆上后便离开了。
因为来了一只奇怪的物种，崽子们很快都围过去了。
司简衷：“他是大黄。”
柳瑜羡慕道：“它好可爱……可惜我爹不让我养狗。”
大黄？？
杨稹闻言看过来，果见那虎视眈眈的凶兽，警惕的看向他。
杨稹一惊，这家伙什么时候出场的？
桑律：“这狗狗真壮，可惜是个秃毛的。”
江陵：“比我家那条土狗长得壮好多。”
明诚皱着眉：“真的好壮，像小熊。”
何子京：“你在说像你吧……”
“……”
其他崽子听了想笑，强忍住了。
杨稹扶额，这哪里是狗，一群憨憨，这他妈是……算了他不说了。
只要这家伙还被铁链拴着，他就不说它，他正想着，那家伙对他龇了龇大白牙……
“……”杨稹无语，好一会儿才对崽崽们吩咐道：“来几个和我去抓鱼。”
“先生我来了！”孤峮开始脱鞋子。
“表哥我来了！”明诚开始脱衣服。
“……”
杨稹一回头，看到除了还躺在马车里睡觉的何子京外，剩下一群脱得只剩裤衩的崽子们……他吓了一下，沉声低吼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不是抓鱼吗？这样好下河啊……”明诚天真无邪的说道。
其他崽子老老实实的点头。
杨稹沉着一张俊美的脸将马车上的渔网、鱼叉、钓鱼竿都拿出来……
崽子们很尴尬的红起小脸。
扭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去穿衣服，说实话大夏天的脱掉衣服可真凉快啊……
杨稹带崽子们去另一面没有荷花的水域抓鱼。
他教崽子们把鱼饵绑在渔网上，蚯蚓挂在鱼钩上……
桑律、冯祈、葛栩之、江陵他们去前面用渔网捕鱼，司简衷拿鱼钩去另一边钓鱼，孤峮和明诚则使用鱼叉。
杨稹也脱掉鞋子、卷起裤腿陪他俩下水。
这是浅水处，和那边池子不同，这里的水很清澈，能看到有两三条鱼在游动。
明诚下水后插了好几次都没插到鱼，结果鱼还跑了。
明诚急死了，拿着鱼叉到处戳……
孤峮：“……”虽然他也学明诚想这么发泄一下，但鱼叉戳在水中，那感觉很让人觉得手软，戳了几次难受死了。
可就在他二人烦躁的时候，那边杨稹已插到一条鱼了。
两人眼睛一亮。
“先生怎么做到的！”
“表哥你也太厉害了叭！”
杨稹将叉子和鱼丢到岸上，这么血腥的事儿他已经很久没做了，有点不习惯。
“不知道了吧。”他整理了下衣服，坐在草地上。
两崽子也跟着坐下，只听杨稹答道；“这是因为水的折射，你们看到了鱼就往鱼的位子戳肯定是不对的，你们要往鱼的下面戳……”
明诚还不明所以，孤峮已站起来了：“原来如此！”
孤峮火速拿着鱼叉继续下水，明诚一脸懵的跟着孤峮下水。
明诚：不管了，表哥说什么他就怎么做吧。
没一会儿，孤峮插了两条鱼上岸，献宝似的献给杨稹。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没过多久，明诚也插到一条鱼！
“啊！”明诚小熊咆哮似的奔上岸，“表哥表哥，我插到鱼了！”激动的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到黄昏，晚霞的流火染红天际，大丰收的他们在河边唱着歌，吃着烤鱼喝着小酒，背诵着豪放的诗歌，甚至孤峮和明诚还以木条为剑，对舞上一曲。
“明诚你进步好大啊！”
“你也不错嘛！看来洛先生教你了好多。”
“哪里，我觉得你内力增进了不少。”
“你要学我也可以教你啊。”
“……”
两人舞了好久，就像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俩一直舞到天彻底黑了，那边吃饱喝足的崽子们躺在草地上不想动了……
杨稹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他缓缓伸出一只手。
火光之中，他的手白的近乎透明，亘古的星光遥不可及，而内心的惬意，触手可及。
如果明诚还有崽崽们能平安健康的长大，能达成他们各自的梦想，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美满。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到了八月，这个时候开封城已有传言，天家在给三个儿子订亲，太子作为储君要选太子妃了。
太子顾麟君出生在九月初九，马上要满十八了，三皇子是正月生的，也快要十八了。
太子为长，肯定得太子先来。
太子妃的人选，一直是困扰皇后的难题。前几年还能以太子体弱，大病小病不断为理由给搪塞过去，可太子如今好多了，天家自然不想放过了。
太子得知天家要给他议亲之后，又想装病，知道天家怎么说的吗？
天家说身体弱不能议亲就把兵部交给老三来。
太子脸色一沉：……？
这大半年他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兵部的掌权弄到手，岂会交给顾老三？但不交出去他就得议亲，他是压根没有想议亲的打算。
天家沉着一张脸，显然太子若不同意，他真的有可能会把兵权交给顾老三。
这时候那个尊贵雍容的皇后突然说话了：“太子，是不是心有所属？”
皇后是太清楚自己的儿子了，若是真心有所属才不会一直拖着，他就是不想议亲。
但皇后是识大体的人，她清楚凌驾于六部之上的兵部，是多么重要的环节。
大臣们有点傻眼，这个皇后十几年如一日的冷着一张美艳的脸，从来没开口说过话，这么多年了，都快让人觉得她是个哑巴了……今日突然说话，有让他们吓到。
太子的人都紧张的看向太子，希望太子爷不要做傻事啊，皇后都为他找台阶了，随便说个人也好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可以啊……
顾麟君看向他的母后，似乎是有些激动的，他甚至想过冷淡孤傲的母后是因为不喜欢父皇，所以也不喜欢他。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后心有所属，当初是被父皇拆散了姻缘，强取豪夺嫁进宫中的，而更可恨的是他的父皇强娶的理由是：母后长得像父皇最爱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是作者专栏收藏满100的加更（存稿发出来去看是99_(:зゝ∠)_掉了一个，就当是100了，不管了先奉上承诺的加更_(:зゝ∠)_）
有个隐藏崽崽快要上线了。
感谢在2020-06-19 23:54:29~2020-06-20 16:1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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