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家小子

    一周后，周家那个傻小子能听懂话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毕竟周德宇和尹秋萍最近脸上常常洋溢着笑意，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们家的傻儿子不傻了。

    在别人眼里，能听懂话没什么了不起，但在这对夫妻的眼里，儿子这一看就是要恢复正常了，毕竟这六年来，孩子从未跟他们互动过，更别说能听懂话了。

    隔壁张金宝的妈妈徐娅一边择菜一边和正在擦刮胡刀的老公张国华说：“你听傻娃他妈说了没，她家傻娃能听懂话了。”私底下，大家都称呼周云逸为傻娃，或者傻子。

    这会店里没客人，张国华用布巾擦拭刮胡刀，还有其他理发和修鬓角的工具，闻言说：“没准人家是真开窍了，我今天在外面扫地的时候，看到傻娃坐在门口，衣服干干净净，没流口水不说，眼睛也不翻了，还看我一眼，我叫了他一声，他那个表情，唉，看着真像是不傻了，这孩子长得本来就好，拾掇的干干净净，表情也不怪怪的后，越看越顺眼，跟个玉人一样。”比家里挂画上的小孩都好看。

    徐娅也稀奇地说：“这孩子的确是长得好，你说像周家那两口子谁啊，我反正是看不出来。”她觉得那夫妻俩都糙的很，但俩孩子都细嫩很多。

    张国华认认真真的回想了下说：“我觉得，鼻子像老周，眼睛和嘴巴像萍姐，你看这姐弟俩眼睛一模一样，小玉像她妈吧？之前萍姐的弟弟不是来过，感觉俩孩子的脸型和舅舅很相似，都说外甥似舅，估计是结合了他们一大家子人的优点。”说的合情合理。

    徐娅想到小玉，白了一眼老公说：“人家小玉比秋萍好看多了吧。”秋萍那脸型刻薄的很，估计就是脸型像舅舅一些。

    张国华把工具摆好，说：“可能是上了年纪就变样了，但人家姐弟俩的确都长的挺好的。”

    这点徐娅也不得不赞成，点着头说：“这倒是。”被老公一说，徐娅也觉得姐弟俩还是很像周家那两口子的。

    徐娅接着又说了一句道：“你看小玉多懂事，我也想要个女儿。”才8岁，竟然都会炒菜做饭，还会洗衣服，平时家里的卫生，门口的地，都是人家在清理。

    张国华嘻嘻笑了下说：“那我今晚努力努力。”

    徐娅拿起地上的菜叶子往张国华身上扔。

    “说什么呢，我可交不起罚款，存点钱容易吗？”徐娅可不想一辈子租房子住。

    张国华也只是开开玩笑，现在抓超生这么厉害，他们就算想要个女儿，也不敢造次，反正已经有儿子了。

    这边张家在讨论，街对面开学生用品店的柳家也在讨论。

    柳成辉坐在店里的摇椅上看着柜子上的黑白电视机，旁边的妻子张曼正在剥蒜。

    张曼说：“周家那个傻小子好像看起来是正常了。”

    柳成辉晃着手里的蒲扇，淡淡地说：“又不是会说话，看着正常可不代表就正常了。”说完看了一眼大着肚子的老婆，想到周家那傻孩子，就害怕自己老婆肚子里这个也出点什么毛病。

    他们第一胎也是女儿，不过并没有像周家那样对女儿非打即骂，但柳成辉不想柳家的根在他这里断了，偷偷摸摸的和妻子要了二胎，九月份生，快了，还有一个多月。

    柳家本来就是镇上的户口，家里比其他租住在镇上的人殷实一些，宁愿交罚款也要二胎，而且为了不追生三胎，特托关系意查过了，是男孩。

    张曼看老公往自己肚子看，自己也低头看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想点好的，别那么晦气。”

    柳成辉说：“你最近少出门，也少和周家那两口子说话。”仿佛这样子，生傻子的几率就少了似的。

    张曼嗯一声，端起放着蒜瓣的小碗往厨房走。

    周家，尹秋萍已经做好了午饭，喜滋滋的把东西都摆好，叫他们过来吃饭。

    周秀玉拉着周逸云来到桌子前坐下，自从弟弟主动给她分吃的后，她现在被父母要求专职陪着弟弟，不用做什么家务，说是为了刺激一下弟弟，让他开口说话。

    尹秋萍把勺子放到周云逸面前的碗里，然后给两个孩子都夹了一块五花肉，催促他们赶紧吃。

    周德宇看到后，拿起筷子把女儿碗里的五花肉夹到儿子碗里。

    下一秒，周云逸把肉重新放回周秀玉的碗里。

    看到儿子的反应，尹秋萍在桌子下面开心的拍了一下丈夫的腿，还是他有办法，她刚刚就完全没想到要先放儿子碗里，才能看到儿子的变化。

    然后笑着说：“云逸真疼姐姐，快吃吧。”

    对于最近这几天能够吃到鸡蛋和肉，周秀玉脸上，心里都是很开心的，连陪着弟弟都变得真诚了不少，不像从前那么冷淡，但心底深处还是有很深的隔阂。

    妈妈让她教弟弟叫他姐姐，她试着教了，弟弟就是不开口说话，也不叫她，对于爸爸妈妈这两个词也是不感冒。

    尹秋萍一边吃一边问周秀玉。

    “小玉，你弟弟说话了没，叫你姐姐了吗？”

    周秀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小声说：“没有，他不开口。”说完像是觉得自己办事不利似的，垂着眼皮，不敢看爸爸妈妈。

    尹秋萍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失望地看向周德宇。

    周德宇安慰他说：“这才刚开始，那么着急干什么，一直都没说过话，怎么可能这几天就学会，慢慢来……”

    周秀玉吃口饭，想了想对爸妈说：“但是那天我带着他出去玩，我差点摔倒，然后弟弟拉了我。”虽然差点把弟弟也带的摔倒，但这个动作，从前是不会出现在弟弟身上的，他一直都傻傻的，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别说是她摔倒，就是家里人都死了，估计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尹秋萍闻言，展露笑颜，说：“不错不错，我们云逸是真的长大了，越来越棒了。”说着又给周云逸夹了一块肉。

    对比肉类，周云逸对蔬菜水果更感兴趣，这周家两夫妻像是怕他吃不饱一样，很少给他夹菜，有肉的话就只夹肉，要么鸡蛋，青菜都没几根，要不是因为之前这具身体有问题，他不大敢表现的太明显，他都想自己夹菜了。

    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周云逸渐渐理好一部分思绪，努力把那些片段拼凑在一起，让自己思索其中的深意，从一开始的抗拒，排斥，拒绝交流，到现在的平静，谁都不知道他这大半个月有多崩溃。

    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个小孩子。

    90年7月，他本应该死了，他也的确死了，后来他幽魂一般飘荡了十年，直到2000年，父亲带着他和妈妈的照片离开了夏国，母亲是他去世五年后离开的，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失去他，便没熬过去，想到这里，周云逸的心脏便如针扎一般的疼，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母亲去世后，又过了四年多，父亲移居海外，父亲走后他伤心无比，随后身体像是被一阵风吹走一般，瞬间回到了他死去的这一天，但却附身到了一个六岁小孩的身上。

    让他非常疑惑的是，他知道那是他的父母，可却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想不起关于自己那个家庭的更多信息，地址，电话，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让周云逸感到痛苦，但他并不是个过分脆弱的人，多年病痛折磨，让他练就了意志力，他告诉自己，或许随着时间，自己会慢慢想起来的，最起码90年的现在，他的母亲还活着，想到这里，周云逸感到慰藉。

    据他的观察，从前这个孩子智商有缺陷，夫妻俩严重重男轻女，就算儿子是个有缺陷有问题的孩子，但因为是儿子就格外的照顾，对于女儿则是极尽刻薄，小小年纪就要做繁重的家务，动不动就被骂被打，整个人还有点营养不良，削瘦，头发发黄，明明8岁的小女孩，感觉和他差不多高似的，想到这里，想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家庭，周云逸便忍不住皱眉。

    所以一周前，周云逸开始改变，他主动给周秀玉分享食物，不管旁人觉得他是不是撞鬼了，或者看上去如何如何的反常，奇怪，仍旧给周秀玉分享。

    之前刚醒过来那段时期，他食不下咽，没胃口去吃东西，也没工夫管别人吃不吃得饱，但现在暂时认命的周云逸再也不能无视这个小女孩所遭受的不公平。

    就因为是女孩子就被这样对待，简直是愚昧无知，让人没办法忍受。

    所以无视这具身体在其他人身上的印象，做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这变化让周家夫妇欣喜若狂，也让周秀玉暂时获得了一丝来自家庭的温暖。

    吃完饭的张金宝来到周家，探着脑袋看周秀玉和周云逸。

    “傻娃，傻娃，出来玩。”

    听到张金宝叫儿子傻娃，周德宇瞪了一眼张金宝说：“叫哥哥，再叫傻娃，我让你爸爸打你屁股。”

    张金宝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跳出来叉着腰说：“我爸才不会打我呢！”

    趁着他们在说话，周云逸不顾旁人怎么看，自顾自给自己加了一筷子青菜。

    尹秋萍和周德宇都在看张金宝，只有周秀玉看到弟弟的动作，神情呆了几秒，因为这是弟弟第一次自己夹菜，她不由去看没注意到弟弟的爸爸妈妈。

    周云逸几口把青菜塞进了嘴里，慢慢咀嚼，看吃饭的模样，谁都看不出来这个娃娃和粗鲁的周家夫妇有什么关系，他太过斯文。

    等赶走张金宝，周德宇和尹秋萍回过神，周云逸也快吃完了面前的饭。

    尹秋萍看儿子快吃完了，让周秀玉起身去给儿子再添点。

    周云逸看到周秀玉要拿着他的碗去厨房，摇摇头，放下筷子，表示不吃了。

    尹秋萍对于儿子主动表示不吃，压抑着开心，和蔼可亲地说：“好，不想吃就算了，晚上饿了多吃点！”

    周德宇心里也高兴，让周秀玉去把屋里的白酒拿出来。

    “去，把那半瓶白酒给我拿出来。”今天他得喝两杯。

    在周德宇的眼里，儿子的变化就是个好兆头，现在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未来肯定会说话的。

    他的傻儿子终于不傻了，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夫妻俩坚信儿子会变得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