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还是非常非常恶意的玩笑。
就在梅林蓄养伤势,准备复出的这一段时间里,地狱厨房出了一件大事。
说是大事,其实也不见得,这件事只流传在一小部分人的圈子里,但却通过一个意外的渠道,被梅林知晓了。
圣马修教堂,地狱厨房的标志性景观。
在以前的时候,除了接埃里克回家之外,梅林不怎么过多的关注这里。他并非一个信徒,更没有去教堂的习惯,尽管他和保罗神父的关系不错,但那位温和的神父,素不喜欢向身边的人传教,他似乎是一个很佛系的人,也许是个真正的圣职者。
这位神父也许很清楚,信仰,只是人们对于心灵放纵时的枷锁,除了特定人群之外,它并非生命所必须之物。
既然并非必须,那又何必强求。
而在苏醒之后的这几天里,梅林却成为了教堂的常客。
他并不是突然诡异了信仰,而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的脑海里有了很多很多的疑问,他却不知道去哪里寻找答案。
在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总会想要静一静。
在这个时候,圣马修教堂,就成为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地狱厨房的人都不怎么诚挚,实际上,除了弥撒日之外,也很少会有人到教堂寻求心灵的慰藉。
梅林总是会在午后时分到来,在午夜时分回去,他拄着自己的手杖,一个人坐在圣马修教堂座位的后排,不予任何人教堂,就那么呆坐在那里,享受着自己这数年来罕见的平静时光。
他的生活遇到了改变。
曾经信任的那些人,变得充满了秘密。
那些怀疑如黑暗的种子,埋在梅林的心中,如毒蛇一样蚕食着他的心灵。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启一场调查,他又担忧,自己的朋友,那些总是神神秘秘的老特工们已经卷入其中。
如果生命最终准备了一场残酷的角斗,那么他该如何坦然的面对那一切?
弗瑞他有没有察觉那光芒下的黑暗呢?
他,应该是察觉了吧。
但他有没有对此作出预案呢?
他视为家的神盾局,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然变质的呢?
最重要的是,那些蔓延的黑暗,其源头又在什么地方呢?
那个刚刚将自己的力量扩散到全球的组织,是不是已经从内核中堕落了呢?
这些问题似乎没有答案,除非梅林亲自走入其中,试图揭露出掩盖一切的真相。
但他无法下定决心。
“你看上去有很多疑惑,有很多烦恼,梅林。”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梅林背后传来。
穿着黑色长袍的保罗神父捧着一本经书,看样子是刚刚布道回来。他从教堂大门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后座上沉默的梅林。
“你的病好些了吗?”
梅林的身体虽然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但那种脸色虚弱的苍白是掩饰不住的,他依然没有完全康复,他手边的手杖和稍显别扭的坐姿,这一点瞒不过神父。
“好多了。”
梅林向旁边挪了挪,给神父让开了一个座位。
保罗神父很自然的坐在梅林身边,他说:
“我很少看到你这个样子。”
“什么?”
梅林问到。
“我的意思是,沉静下来,思考一些让人头疼的事情。烦恼,总会让人显得脆弱。”
神父笑着说:
“从我认识你的时候到现在,你在我心里可都是一个行动快过思考的人。”
“哦,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神父。”
梅林说:
“我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你这么说我会伤心的。”
“不,这并不是一种批评,梅林。”
神父摇了摇头,他将经书放在腿上,正色的对梅林说:
“行动果断是一种赞美,能真正做出善行也要比一万遍祈祷更值得赞扬。我可是知道,你在这街区附近帮了不少人,毕竟,我是亲眼看到你帮助孤儿院的孩子们。”
“你是个难得的好人,梅林,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这个评价”
梅林抿了抿嘴,他看着神父,他说:
“未免有些太高了,高到让我觉得你在刻意的奉承我,神父。我觉得,你好像似乎有些事情需要我帮忙。”
被梅林猜破了心思,这让保罗神父有些尴尬,他轻咳了几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窘迫,他说:
“好吧,你的感官还是这么敏锐,确实有件事情,一件悲伤的事情。”
神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他对梅林说:
“你还记得杰克吗?”
“杰克默多克?”
梅林点了点头,他说:
“那个有些粗鲁的拳击手,我记得他,还有他那可怜的儿子。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吗?”
面对梅林的询问,神父的表情变得难过起来,虽然在几年前,他和杰克之间有些冲突,他还被粗鲁的杰克揍了一顿,但这个老人显然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他语气低沉的对梅林说:
“3天前,杰克死了。”
“嗯?”
梅林发出了疑惑的鼻音,他问到:
“他怎么会突然死了?我上次见他,他还壮的和一头牛一样,他可是个拳击手,要比一般人健康的多。他也才30多岁吧?”
“杰克是死在拳击场里的。”
保罗神父一边打开经书,一边说:
“我也不知道事情的内幕,我听人说,杰克这些年,为了养活自己的儿子,供自己的儿子上学,给自己的儿子治病,欠了本地的黑帮很多钱,那些人威逼他打假拳来还债,杰克一直隐瞒着这个消息。直到3天前,他似乎做出了一些让人费解的决定。”
神父的声音越发轻微:
“我听说,杰克在他死去之前的那场比赛,突然一反常态的压自己赢,几乎押上了他所有的钱。”
“然后他赢了,赢了之后就死了,对吧?”
梅林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作为一名经常和纽约黑暗地带打交道的公职人员,尽管他并不负责监管地下帮会的事务,但在神盾局那种地方,类似的事情他见的多了。
面对梅林的猜测,保罗神父点了点头。
“拳击赛结束之后不到15分钟,杰克就死在了拳击场旁边的巷子里。但麻烦的是,他提前把小马特送到了玛吉修女这里,还有一笔足够供小马特上完大学甚至买一栋房子的巨款。”
“让我猜一猜。”
梅林揉着额头,他闭着眼睛说:
“那些黑帮分子找上了门?”
“嗯。”
保罗神父表情暗淡的说:
“我们不能把小马特就这么交出去,这不符合我们的信仰。但那些黑帮分子行事狠辣,我很担忧,再这么拖下去,修道院和孤儿院都会有危险。”
“你想让我解决这件事?”
梅林取出手机,他看着保罗神父,他说:
“没关系的,神父,这里也是我居住的街区,我也不希望看到悲惨的事情就这么发生。放心吧,那些黑帮分子也就只能吓唬一下普通人,我保证,他们很快就不是麻烦了。”
“不,梅林。”
神父摇了摇头,他看着梅林,他说:
“我是想求你收养小马特。”
“嗯?”
梅林这下就有些惊讶了。
他看着神父,他说:
“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收养了埃里克,我现在还是另一个女孩的临时监护人。而且我还有工作,我没有时间照顾一个9岁的,双眼不便的孩子我并不是讨厌小马特,实际上,在那孩子为了拯救其他人做出英雄之举的时候,我也为他的遭遇感觉到悲伤。”
“但我现在的情况,真的是无能为力。”
“但梅林,这不只是我的请求。”
保罗神父从自己的经文里取出一封简短的,有油渍和血渍的,用一张破旧的贺卡写的信,递给了梅林。
那餐巾纸上的字迹很难看,歪歪扭扭的,甚至还有几处错误,一看就不是文化人写的。
“梅林先生:”
“我是杰克,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可能会让我永远和我的马特告别。但这并不重要,我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有我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父亲,我的小马特一生都会被束缚在地狱厨房这个真正的地狱里。”
“我对我之前对你的恶劣态度道歉,我会把小马特送回他母亲那里,但我了解玛吉,她是一个很固执的女人。如果她执意不肯接受马特,那么我只能请求你,帮我照顾我的孩子。”
“在我接触的所有人里,只有你是个真正的正派人,我的本能也告诉我,你是值得信任的。而且小马特对我说过,你将他送到医院,一路上你都在鼓励他,安慰他,让他觉得很安心。”
“我知道,这是个冒昧的请求,但我找不到其他人帮我了。我会付钱的,小马特会变得很有钱,我只有一个请求,求求你,梅林先生,求求你替我,把我的儿子送出地狱厨房让他有个光明的未来,让他像你一样成为一个体面人。”
“别让他像我一样没出息。”
“这是?”
梅林看完了那封信,他回头看着保罗神父,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这是警察在杰克尸体上找到的,他已经预计到了自己的死亡,而且他提前做了所有的准备。”
保罗神父说:
“我不是一个会强迫其他人做善事的人,梅林,这几天里,有好几个家庭想要领养小马特,但我一直犹豫不决,这毕竟是杰克的临终请求。”
“我冒昧的对你提出这个要求,也是因为一个死去之人无法安息的执念。但如果你真的不方便,我可以将马特送到其他人那里。”
梅林并没有立刻回答。
于情于理,他都可以无视这件事,继续自己的生活。
他和杰克也并不熟,他对那个粗鲁的男人也没什么好感,问题是,这个男人用自己的生命向梅林做出了祈求。
他当时一定很绝望,否则不会最终决定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一个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的人身边。
梅林大概能想象到那个拳击手做出决定时候的痛苦与不舍,他也许是个糟糕的人,一个糟糕的丈夫,但他绝对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乃至他要以死亡做交易,为他的儿子换来一个光明的未来。
这让梅林有些触动。
他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片刻之后,他对身边的神父说:
“我想去看看那孩子。”
“可以,跟我来吧。”
神父站起身,他对梅林叮嘱到:
“关于他父亲的事情,我们还没告诉他,因此”
“我知道的,神父。”
梅林说:
“保守秘密,我很在行的。”
保罗神父带着梅林穿越过圣马修教堂的通道,来到了孤儿院中,孩子们此时已经准备休息了,他们正在修女的带领下做晚祈,他们中的很多看到梅林的时候,都会喊着梅林的名字。
他们知道这个叔叔,这个叔叔和埃里克哥哥,经常会带着好吃的,来孤儿院看他们。
在这些单纯的孩子心中,梅林是一个很善良的大哥哥。
梅林也对那些孩子挥了挥手,他和神父进入孤儿院的宿舍。
梅林在门口还遇到了玛吉修女。
这位修女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梅林,然后匆匆离开的。
那并不是对于暴力的畏惧,而是对于知晓自我秘密的人的一种本能的畏惧与羞愧。
看来玛吉修女,也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玛吉并不是一个冷酷的人。”
神父说:
“她也很痛苦。”
“我能理解。”
梅林看着修女离开的萧索背影,他说:
“对于懦弱者而言,信仰是最后的庇护所,她是个懦弱者,但她不是个坏人。”
对于梅林这种有些亵渎的言论,神父只当是没听到。
他带着梅林一路向上,来到了三楼宿舍的边缘,梅林站在门口,他看着房间里。
带着墨镜的小马特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屋子里稍有些昏暗的灯光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影响。他捧着一本盲文书写的书,正在安静的阅读着,在他手边,放着一根有些旧的导盲杖。
梅林对神父点了点头,他拄着手杖一步一步的走入房间里。神父并没有停留,他不愿意打扰梅林和马特的会面,他很快就离开了。
梅林动作轻柔的坐在了马特身边的床铺上,他看着这个安静的孩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但就在神父了离开之后,马特却突然回过头,精准的“看”向梅林所在的位置,他说:
“梅林先生?”
“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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