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路十分颠簸, 顾辛夷干脆站着骑车,将肉夹馍送到原主奶奶家, 没多寒暄就回家了。
人穷志短,她在门口把肉夹馍给原主奶奶, 对方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她两句学习成绩怎么样, 连院子都没让她进, 生怕她留下蹭饭。
顾辛夷调头回家, 自行车刚到破院墙那儿,便听到摔碗碟的声音。
“你们好意思腆着脸吃肉?娇娇受了大委屈,在家里差点哭晕过去。”邱万盛声音洪亮,像炸雷一样。
邱鹏程心疼的弯下腰, 一边捡肉一边说:“肉那么贵,不能糟蹋掉。”
“孩她爸,娇娇委屈什么?肉不是你出钱买的吗?”冯小草的声音带着几分弱气。
顾辛夷将车子往地上随意一支,冲进屋子里, 车“砰”的一声倒在院子里。
邱万盛一身灰呢子工装, 一脚踩上卤肉,气冲冲的抽了邱鹏程脑袋一下:“滚一边去,老子的钱就是喂狗,也不会让你们这样糟蹋。”
外人眼中知恩图报,老实本分的大好人, 在家中完全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暴君。
邱万盛此人一辈子没什么出息,摆起封建大家长的威风,比谁都厉害。
外人面前一条虫, 家人面前一条龙。
冯小草眼睁睁看着丈夫把肉踩在鞋底子下,抹着泪说:“盼盼和鹏鹏一年都没吃上一块好肉了,那是卤肉,你咋能上脚踩。”
妻子的哭诉,让邱万盛脸上有些不自在,不就是踢翻一碗肉,好像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一样。
“这是一块肉的事吗?这关系做人的品行,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只要两个孩子能做个好人,就是十年不吃肉也不算事。”
邱万盛义正言辞,对冯小草进行洗脑加训斥。
原主弟弟小心翼翼的将肉捡起来,闷声不吭的打了清水,想把沾了泥土的肉洗干净。
顾辛夷再也忍不下去,打断邱万盛的话:“说的好听,你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一年吃多少次肉。”
女儿的声音冷不丁传来,邱万盛满腔怒火有了发泄的地方,他大步上前,抬起手用力朝她脸上甩去。
就凭原主瘦弱的小体格,这一巴掌扇上去,能把邱盼盼打的眼冒金星,严重点还可能导致耳膜穿孔。
冯小草尖叫,伸手去抓丈夫胳膊,生怕他巴掌落到女儿脸上。
顾辛夷一把抓住邱万盛胳膊,用力推了一把,他踉跄半步差点撞墙上。
“你还敢还手?”
邱万盛瞪大眼睛,被女儿忤逆的感觉,气得他满面通红。
顾辛夷态度十分冷淡,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是泛着冰碴子:“你没资格打我。”
“MLGB的,老子是你爹,打死你都活该!”邱万盛暴怒,撸起袖子,一副恨不得杀了顾辛夷的样子。
邱万盛比原主记忆中更不堪,大概是被鹌鹑一样老实的女儿的反抗气昏了头。
其实接收原主记忆后,顾辛夷就本能的觉得邱万盛这个人,只是表面伟光正渴望被人赞美认同,根本称不上好人。
他如果是好人,就不会强拉着袁红光去河边看钓鱼。也不会在溺水后为了活命,蹬着救命恩人的身体上岸。
邱万盛自私冷漠,文化教育水平低,大男子主义严重。
冯小草属于典型的传统家庭妇女,任劳任怨,像老黄牛一样操持家务。
不管日子再苦,冯小草都没抱怨过,就这样还挨过邱万盛好几次打,时常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至于邱盼盼姐弟俩,被父亲借着教育的名义打压,更是家常便饭。
就连报恩这件事,邱万盛也是牺牲的最少,得到的赞誉最多。
他在县城里上班,工厂包食宿,食堂提供的饭菜称不上多美味,但也讲究个荤素搭配。
除此之外,邱万盛还经常用工资买鸡鸭鱼肉,提着到刘芸琴家探望,顺便改善伙食。
就连工厂里发的米面粮油、水果、肉、菜等福利,他也是直接送到袁家去的。
所以一家人里,只有邱万盛体格健壮,模样比同龄人还年轻。
他跟冯小草站一起,就跟姐弟俩似的,论年龄冯小草还比他小两岁。
冯小草被丈夫怒发冲冠的样子吓了一跳,挡在顾辛夷面前,抢在丈夫动手前训她:“盼盼,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快道歉。”
“我不!妈,凭什么咱们一家三口,要像奴隶一样当牛做马供养袁娇娇母女,他就能大鱼大肉好吃好喝。你看他的体重,一个人抵得上你跟弟弟加起来!”
顾辛夷连爸都不愿叫,指着邱万盛质问。
邱万盛气的直喘粗气,抡起靠在墙上的木棍,劈头盖脸的朝顾辛夷砸去:“MD,不通人性的小畜生,连亲爸都敢骂,看我不打死你。”
顾辛夷一句脏话都没说,但在邱万盛看来,就是大逆不道。
邱鹏程放下没洗净的肉,冲到母女俩面前,伸开胳膊拦住邱万盛:“你要打就打我,是我想吃肉,求着姐姐买的。”
“好啊,你们一个个都翻天了。”
邱万盛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打起儿子来也不手软。
顾辛夷看不下去他在家里逞凶斗恶,将弟弟往身后一拉,拿木凳挡住邱万盛的棍子,一脚踹到他膝盖处。
邱万盛吃痛,五官扭曲到一起,身子弯了一下,没留神被夺掉手中棍子。
“邱盼盼,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邱万盛只真觉得女儿疯了,她要是没疯,怎么敢跟自己亲爸动手。
冯小草也吓了一跳,拦住还想继续动手的顾辛夷:“盼盼,你怎么能打你爸,打长辈是要遭龙抓的。”
“他是银子做的,还是金子捏的,只准他打了老婆打孩子,还不准别人还手?”
顾辛夷问的冯小草哑口无言,她讷讷道:“你爸也不常打老婆,比村里男人好多了。”
她卑微的姿态,让顾辛夷心中泛酸。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农村都是家暴的重灾区,受害者基本都是老弱妇孺。
在暴力中长大的人,等自己成了家,又肆意的将暴力加诸到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像无解的轮回。
在冯小草看来,丈夫一年到头顶多打自己两三次,比村里那些喝两口猫尿就要打老婆的男人强多了。
她选择性忽略了,当初丈夫还没戒酒时,也喜欢撒酒疯打她。
“这样说,他不动手,我不打他,比整个县的人都好。”
冯小草被女儿说的脑子转不过弯儿,又觉得她这样不对,只能急切的劝:“盼盼,那是你爸,他就是再不对,你也不能跟他动手,会被别人戳脊梁骨骂的。”
潜意识里,冯小草也觉得丈夫不该打孩子。但女儿打丈夫更不应该,女孩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这要是传出去,以后盼盼自己找婆家。
邱万盛几次三番动手,没占到便宜,也不敢再试图殴打女儿,拉开椅子坐下,给一家人进行感恩教育。
“鹏程他妈,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怎么教育孩子的?盼盼拿着娇娇饭钱,不愿给她打饭,还当众欺负她,把她气的呜呜哭。我就问一句,邱盼盼这样对咱家恩人的女儿,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冯小草手抓着围裙,摇头说:“盼盼不是这样的人,她对娇娇那么好,怎么会欺负她。”
邱万盛鼻子里挤出一声哼,单手握拳用力在空中挥了下:“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这肉就是盼盼贪污娇娇的伙食费买来的,你要是不信,明天到袁家干活时一问就知,芸琴不会骗人。”
还芸琴叫的真亲热,顾辛夷愈发看不起邱万盛。
“我妈明天不去袁家干活,以后都不去了。”
顾辛夷一句话捅了马蜂窝,邱万盛再次激动的站起来:“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疯球了。”
“你要骂就骂我,不准骂我姐。”邱鹏程梗着脖子,小牛犊似的护在顾辛夷面前。
其实一家人里,原主的弟弟对袁家算是做不以为然的。
他照顾袁娇娇,一是父亲的高强度洗脑,二是为了替妈妈和姐姐减轻负担。
这样一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就因为给袁娇娇抓鱼,发生意外丢掉了性命。
更可悲的是他的死,就像石子落入湖水,没对冯小草和邱盼盼的处境有任何改变。
“冯小草,我就问你一句,你女儿疯了,对恩人口出恶言,你也疯了吗?”
“我没,孩她爸,你别生气,我明天就去县里干活,替盼盼向娇娇赔不是。”
冯小草性子绵软,被邱万盛一通训斥,兔子似的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顾辛夷抓住她的胳膊,原主残留下来的情绪,让她红了眼睛:“不行,我不同意。妈,你这些年日夜操劳,身体早就累垮了。你好好歇上一个月,等期末考试结束,我就带你到省城医院看病。”
女儿含泪的眼神,看的冯小草心中一震。
她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咬破了黄连一样苦,又带着一点甘草根的甜。
女儿的话像雨点一样砸在冯小草心里,让她觉得这些年没白吃苦。
“傻丫头,妈身体好着呢,咱农村人谁身上没点病痛,扛扛就过去了。”
邱万盛斜了妻子一眼,看笑话似的说:“农村人土里刨食,谁有个头疼脑热不是睡一觉就好了。还去医院看,真是读书读多了烧得慌。再说,你手里一个钢镚儿都没,医院会收人才怪。”
他夹枪带棒的话,听的顾辛夷来气。
“有些狗东西,穿个人衣服,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天天腆着脸说自己是一家之主,一年到头一分钱不往家里送,还伸手问老婆要钱。有钱养外面的野女人,没钱给自己老婆看病。”
“你骂谁是野女人!”邱万盛气的脸红脖子粗,“那是老子救命恩人留下的妻女!”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说没猫腻,顾辛夷是不信的。
但凡邱万盛对妻子还有一点心,重点就该放在老婆没钱看病上。
他倒好,还有脸嘲讽妻女。
顾辛夷没搭理他,抱住冯小草的胳膊,坚定的说:“妈,我和弟弟年纪还小。你之前吐血我都看见了,你忍心小病拖成大病,让我和弟弟没妈吗?这么多年来,我跟弟弟没见过邱万盛一分钱。你要是不在了,我跟弟弟真成了没爸没妈的野草。”
“臭丫头,你咒谁呢,住着老子的房子还叽叽歪歪。要不是老子,你们娘仨都得住大街。”
瞧,这就是邱万盛。
妻子带着两个孩子住破房子,在他看来都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冯小草心如刀割,她没想到,沉默懂事的女儿,心里压了这么多事。
她原想得了病忍一忍就好,家里穷得叮当响,两个孩子读书都要钱,她的病不算什么。
但女儿的话,让冯小草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悲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不要气,一定会虐渣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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