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看着点!”
宋祀的一声带着嘲笑的声音在寂静的考场,十分显眼和突兀。
已经坐下的学子,纷纷看向他。
他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看董姜,“怎么,你的腿碍着我了,我踢你一脚,不服气?”
董姜弓腰捂着自己被踹到的腿,脸色铁青一片,最后只能恨恨看他一眼,捏着鼻子认了,一瘸一拐往后走。
见惯了宋祀和董姜狼狈为奸的学子们,交头接耳。
“那不是董姜吗?他俩怎么闹掰了?”
“你没收到消息?董姜的父亲贩卖私盐的事情被揭露,陛下震怒,革了他的侯爷之位,让他在家反省,不许出门,董姜想让宋祀帮忙跟长安公主求情,宋祀拒绝了。”
周围的人懂了,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该!
而后将这事抛之脑后,不去探究实习期还被金吾卫退了出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同意让他实习的董姜。
碎碎念起一会儿大考他们激动不安的心情。
苻令珠很想用手托着下巴看好戏,但动作十分不雅观,她只好微笑着目送董姜龟缩在自己座位上,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
所以说,脱离了家世,他董姜什么也不是。
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能够为所欲为。
从随意欺压旁人,到现在被旁人无视,想来这个中滋味,足够让他铭记于心,不过这还早着呢。
她收回视线,正对上回过头来的宋祀,宋祀冲她咧嘴笑,笑的颇为不怀好意。
苻令珠:待会儿就有你哭的时候了。
铜锣敲响,考试随即开始。
充当监考官的教习们,先捧着卷子将国子监人数较少的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发了下去。
书学可谓是国子监里最让人眼红的一门,发下去的卷子是上好宣纸几张。
他们的毕业考核第一门竟然只是赋诗一首写大字。
一天考试下来,写上几张字,抒发一下自己对楷书、草书的理解,就能考完。
哪像他们,算学的得算数,律学的得背朝廷法令,其余的,什么《左传》、《尚书》、《论语》,各种书籍来吧。
比不得比不得。
他们觉得书学好,书学还觉得他们好,日日练字,他们手腕都快折了,还必须得写好,毕竟教习是奔着将他们培养成书法大家去的,稍有不慎,写歪一个撇,那就无缘甲等了。
哪像其余学的学子,只需要动动脑子,背背书。
一会儿功夫,教习就将所有的卷子分发完毕,由教授骑射的教习在最外围巡视保护,其余教习就开始到处溜达。
六学的学子互相羡慕一番,收起心神,开始答卷。
坐在第一排的宋祀胸有成竹地翻开自己卷子,倏地瞪大眼睛,入目的第一道题就是那么的陌生,他将卷子翻动一遍,立即激动的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祭酒就坐在他对面,闻言厉喝:“安静,考场之上岂容喧哗!”
他咬着牙左右回头寻找给他拿考卷的教习,却没在考场上看见此人的身影,手握成拳,击在了案几上,发出“砰”一声。
又被祭酒训斥:“不要左顾右盼!”
离他稍远的苻令珠听见那声响,摇了摇头,就不觉得疼?何苦来哉,跟自己的身体作对。
哎呦,看她作甚?
她脸上长花了。
想着,她就似笑非笑的直视回去。
纵使相隔甚远,宋祀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她的挑衅,顿时怒火连连,“啪”一声双手按在案几上,就要起身。
却被听见动静走了过来的教习,一左一右按在肩膀上。
中年美男子的祭酒,此时沉着一张脸,“你若再在考场上喧哗,今日便不用考试了!”
宋祀憋着一股劲要摆脱钳制,却被按的死死,按他的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习,而是骑射课的教习。
他喘着粗气,盯着祭酒道:“我要出恭!”
祭酒点头,“可。”
随即,宋祀甩手,对两个教习道:“还不松开手?”
教习看向祭酒,得到祭酒同意,松开他后,离他一步的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恶狠狠回头威胁,“我出恭,不用你们跟。”
祭酒觉得他已经影响了其余答题的学子,因而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他背后怎么可能没人,可不怕长安公主。
冷声道:“毕业大考的学子若要出恭,必须得教习跟随,你若不同意,那就回座位答题。”
宋祀哼了一声,只好扭头走了。
他本意是趁着出恭,去找那个已经打点好,给他卷子的教习的,但是身后两个教习,并不让他随意乱逛,必须得按照路线,去最近的一个茅厕。
真正的科举考试,茅厕都是设置在考场中的。
国子监又不能在后山搭个茅厕,日后谁还敢到后山来,因此只好定了最近的一个茅厕,为考生如厕的地方。
这样便能解决很多麻烦。
“出恭都得被盯着,你们是看囚犯的吗?”
宋祀一路骂骂咧咧,哪怕他威逼利诱,这两个教习都当没听见。
他们可是被祭酒暗中叮嘱过,专门看管宋祀的,哪怕到了茅厕,也是一人跟着进去,一人站在外面。
将里面的宋祀气得不行。
等他憋屈的回来,考场上的学子们已经拟好草稿,开始誊抄了,大家见他回来,部分学子直接放下笔。
刚才他吵吵嚷嚷,可让不少人,在草纸上都写污了字。
要是誊抄时被他吓一跳,点出一个墨点,就得重头开始抄,到时,时间可就不够了。
祭酒也发现学子的动作了,先声夺人,警告宋祀,“莫要多言,安静答题,若再发出动静,立刻驱离考场。”
宋祀将话憋了回去,只能坐下和卷子大眼瞪小眼。
他在国子学上课,什么时候认真学习过,一应考试,不是抄的其他人,就是提前得到题目,再让人给他写答案,自己背下来的,如今别说陷害苻令珠,他自身都难保。
这上面的题,他一道不会。
祭酒加两个教习,三双眼睛盯着他,他想威胁身旁之人抄一抄,都抄不了。
之前还嘲笑那些认真复习的人,现在他只能干坐着,连动笔写字都不会。
他安静下来,见无事发生,已经被祭酒制止住的学子,又纷纷动起笔来。
坐在王易徽身后的学子,便是刚才放下笔的一员,他看的清楚,王易徽连眼神都没分给宋祀一个,手中的毛笔就没有停过。
许是被他的淡定影响,他一鼓作气将卷子誊抄完毕了,再抬头,只见王易徽早停了笔,案几上的卷子都卷起来等待上交,正微侧着头出神。
他也会有愣神的时候?
学子疑惑,也学着他的样子转头,苻令珠便出现在了视野中,当下恍然大悟,专心致志收拾起桌面,伸手示意教习交卷。
而苻令珠正低着头,一笔一划地誊抄。
做过的卷子、背过的书都没有白费,被王易徽提点,身边学子影响,改变的文章风格愈发明显。
写起这些题来,得心应手。
很快,写完一门交卷,得到新的卷子,她稍作休息,草草吃了两口有着满满肉干的胡饼,打算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将题写完。
等写到最后一题策论的时候,看到题目竟是如何经营封地之时,她脑海中直接跳出了自己最敬佩之人,封地为蒲州的国公,钟世基。
他家境贫寒,靠务农为业,幼年时过的十分凄苦,通过科举当官之后,一路建功立业,被封为国公,在他的打造下,蒲州宛如第二个长安城。
在前世,蒲州爆发瘟疫,他与民同苦,拒不回长安,召集大夫救治,最终将百姓从瘟疫手中救下,也得到了蒲州百姓的爱戴。
因此,论点便有了,亲民。
围绕着这两个字,她从古论今,举的例子无一例外,全是顺民爱民,国力强盛的历史典故,顺便含蓄的拍了拍当今陛下的马屁。
咳,她都习惯了,要是有哪篇文章不拍马屁,她都不适应。
看到题目的时候,便猜到这道题十有八九是陛下亲自出的,目的应是从封地看国家,表面上是写封地,实际上是以小见大,写如何治理国家,但陛下不能那么直接,才用封地当障眼法。
以这段时日的训练为基础,结合自己的经验见解,一篇策论很快成型,再反复检查,删减些语句,策论便完成了。
等全部誊抄完毕后,她才后知后觉,这次的题目还挺简单的。
跟她一样想法的,还有经历过暗无天日,每天睁开眼,不是背书就是刷题的太学天丙班、国子学天甲班学生。
尤其是天丙班的,都快高兴哭了,他们竟然也有一气呵成答完题的时候。
这次的题目,虽然没有之前做卷子重复的,但是思维已经训练出来了,只要看到,就知道自己应该去想哪本书的什么话对应。
因此答的也十分迅速。
答完所有的卷子上交后,他们就可以离开考场。
两个学里其他的同学,见他们脚前脚后交卷,还暗暗吃惊,丙班的同学竟然那么早交卷,这次的题目很难的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胡乱答的。
出了考场的学子和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他们凑在一起对题,竟然发现大家答的差不多,当下欣喜起来。
等着苻令珠和王易徽出来,让他们给把把关。
千呼万盼的苻令珠,是在确认丙班同学全交卷了,自己才交卷的。
交卷的时候,她还自嘲,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考虑他们的想法,这些小郎君和小娘子们啊,明明相处了没多长时间,竟然也让她开始牵挂了。
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类似精神支柱,这才一直都没有走。
而王易徽见她交卷,自己便也举起了手。
见证了王易徽早就答完卷子,静坐一下午的学子。
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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