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一看, 男人就明白所谓的“驴屎蛋子外面光”是什么意思了, 放眼望去, 地是水泥的, 墙上的白灰都没抹匀称, 很多地方的墙皮已经掉下来了, 导致屋内光线不是很好,家具也是缺胳膊断腿的, 四周的角落里还乱七八糟的推着很多东西,脏兮兮的,跟它华丽的外表极为不符。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大婶高声喊了好几回, 才有粗暴的男声从楼上传下来, “大早上的叫魂啊?”
大婶撇了撇嘴,没好气道:“都快十二点了,还早什么早?有人找, 赶紧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从楼上下来, 估计是才从床上爬起来的,两只三角眼没精神的耷拉着, 下身穿着一个脏兮兮的大裤.衩,上身光着, 油腻腻的头发上敷着一层白色的头皮屑,上来就粗声粗气地问:“哪个找?”
来人走上前,微微一笑, “您好,我姓秦,请问您是刘世安的父亲吧?”
刘信义两只三角眼上下把人一打量,狐疑道:“你是哪个?我跟你说,刘世安都快两年没回来了,我们跟他也没什么联系,他在外头不管欠债还是赌博都跟我们家没关系,你有什么事儿直接找他就行了。”刘信义平时在赌场混得多,看着穿黑西装的就下意识地觉着是要债的,这么说也是以防万一。
话音刚落,大婶忍不住就啐了他一口,“刘信义,你狗娘养的还有没有良心?刘世安可是你亲儿子,从小就在家里当牛做马的,这些年出去打工也没少给你们挣钱,要不是他,你那宝贝幺儿读得起书,你家这房子盖得起来?现在人家还没说找你什么事儿呢,你就急着撇清关系,你是不是人啊?”
刘信义冷笑一声,极蛮横的说:“他是不是我亲儿子你不知道?陶大妮,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陶大婶气得破口大骂,“世安那孩子落到你们家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来人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递给刘信义,声音冷得好像带着冰渣子,“你说得对,刘世安的确不是你亲儿子,我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刘信义先是一愣,接着咧着一张大嘴哈哈大笑,“你有毛病吧,顶着这张小白脸给谁装爸呢?当我傻呢?”
陶大婶自然也是不信的,“年轻人,你看起来也就比世安大个几岁,怎么可能是他爸嘛。”
见刘信义不接文件,来人也就是秦立把手里的公文包放在边上缺了一根腿儿勉强靠墙支撑着的破桌子上,打开文件,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念道:“依据DNA检测结果,待测父系样本无法排除是待测子女样本亲生父系的可能。”
秦立念完把手里的报告单展示给刘信义看,“这是我和世安的检测结果,这结果代表什么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你有疑问的话可以亲自去医院查验一下。”以防万一,来之前秦立特地去蒋玉斌和刘世安的住处跑了一趟,取了样本重新做了鉴定,检查结果自然是不出所料。
刘信义脸色徒然一变,但还是坚持道:“你才几岁,能有这么大个儿子?别想唬我。”
秦立又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来,“我七零年代初生人,有这么大的儿子没什么奇怪的。”
那个年代都早婚早育,刘信义自己也才不到五十岁,眼前这人要是只比他小几岁倒是说得过去,但刘信义不傻,刘世安是不是他亲生的并不重要,他喜不喜欢刘世安也不重要,关键是他现在把人养到这么大,家里还靠着刘世安拿钱过日子呢,他是脑袋被锄头砸烂了才会让这人把他唬走。
刘信义瞪着两个三角眼,摆摆手不耐烦地说:“滚滚滚,看不懂你这是什么东西,刘世安是我儿子,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现在一个不知道从哪跑来的神经病,拿着一张破纸就说是刘世安他爸,我要是信了才真是有病呢。”
秦立把东西收好,好整以暇地说:“不管你信不信,都是事实,我不否认世安是你们养大的,但你们待他如何你们自己清楚。”
刘信义指着秦立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会不会说人话,我养他到这么大我还有错了?要不是我,他早就死在苞谷地里了。”刘信义一家人对外一向是这个说辞,所以尽管他们待刘世安并不好,村里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他救了刘世安一条命,又好歹把他拉扯到这么大。
陶婶子也想起了这事儿,看向秦立的目光里就带上了谴责,“再怎么样你也不该把孩子就丢在了苞谷地里。”
秦立眼睛里满满都是红血丝,红得吓人,“我怎么可能丢掉我儿子?他是在医院被人偷走的,刚刚出生没多久,医院就起了大火,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瞧上一眼,他就在大火中被人趁乱抱走了。”
陶婶子:“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苞谷地里呢?”
秦立:“这我就不清楚了。”
刘信义呵呵笑了两声,“不清楚?我看你是在撒谎吧?看着我们把刘世安拉扯到这么大,能赚钱了,眼馋是不是?想得倒美。”
秦立说:“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他,但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直到今年才在关城看到了他。”也许这就是缘分,出生在关城的刘世安长大后又回到了这个城市,而秦立这些年也背井离乡,为了孩子死守在这里。
刘信义没有一点儿想跟他讲理的意思,“管你怎么回事,反正刘世安是我儿子,你想都不要想打他的主意。”
但秦立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打发了,“我知道你们抚养他也是花了些心力的,为了表示感谢,我愿意支付一百万的抚养费给你们。”
刘信义张了张嘴巴,不敢相信,“你开什么玩笑?”
秦立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事儿八成是没问题了,“我没开玩笑,只要你愿意,明天就会有人来接你和你的妻子去关城,咱们当着世安的面儿把这儿事说清楚,然后签订解除收养关系的书面协议,跟我们到派出所把登记办了,这一百万立马就能打到你们的账上。”
刘信义还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到时你不给钱怎么办?”
秦立说:“只要你们明天来了关城,我立马可以给你们五十万,剩下的五十万手续办完的当天就会给你们。”
走出刘家大门的时候,陶婶子还是云里雾里的,“你真是世安他爸啊?”
秦立笑道:“是的,今天谢谢大姐你了,我车上带着些小礼品,你稍等一下,我去拿些下来。”
陶婶子赶忙摆手,“就带了几步路,哪里好意思收你的东西啊。”
秦立说:“你一定要收下,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世安能健健康康的长到这么大,肯定少不了你们这些叔叔婶婶的照看。”
陶婶子说:“这有什么,都是给碗饭吃给身旧衣服的事情,谁让世安这孩子打小就虎头虎脑的讨人喜欢。”
刘家人对刘世安得薄待什么程度才会让人看不下去给口饭吃给身旧衣服穿?秦立眸子暗了暗,几步就到车里把东西取出来了,都是些高档水果和营养品之类的,还有几瓶好酒,本来是准备送给刘家的,但他现在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就一股脑给了这个热心肠的大婶。
陶婶子本来是不想要的,奈何秦立坚持,就只能收下了。乖乖,一看包装就知道这些东西不便宜,这回可算是捡了大便宜了。“白白收了你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实在是让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真的是太客气了。”
秦立笑道:“这有什么,你们都是世安的长辈,照顾他这么些年,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该有些表现才是,只是这回来的匆忙,没准备多少东西,下回带世安回来的时候,一定让他给村里给位长辈都备上一份厚礼。”
陶婶子瞬间就对这人好感爆棚,长得斯斯文文的,人也客气,世安能有个这么好的亲爸,也算是苦日子熬到头了。
家里的老头子见陶婶子抱这么多东西回来,问道:“你这是去哪儿打秋风了?”
陶婶子瞪了老头子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叫打秋风啊,我这是好心帮了个忙,人家谢我的呢。抱了一路累死我了,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老头子背着手过来,瞅了一眼,惊道:“耶,怎么还有这么好的酒,怕不是假的吧。”
陶婶子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是假的,你是没见人家那派头,穿着西装,开着一辆小汽车,我估摸着有钱着呢。”
老头子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两瓶酒,啧啧有声地叹道:“那你这回看来是真遇上贵人了,这一瓶酒起码就得好几千。”
陶婶子也惊道了,“怎么那么贵,我还当最多四五百百块钱呢。”他们家老头子平时喝的那酒好的也不过七八十块。
老头子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不屑道:“头发长见识短,给你好东西也不识货。”
陶婶子懒得跟他争,只是嘴里念叨着:“世安这孩子看来真是转运了,找到这么好的一个亲爸了。”
老头子皱着眉说:“什么亲爸?”
陶婶子还记恨着他刚刚的嘴臭呢,说了声“懒得理你”后就进屋放东西去了。
……
秦立原本怕刘世安一时接受不了,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但去了一趟刘家后,秦立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他的孩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必须立马把人抢回来,好好护着。
接到秦立的电话,刘世安一下班带着蒋玉斌父子两个出来了,“玉斌,怎么秦叔突然想起请我们出来吃饭啊?”
蒋玉斌也有些奇怪,“我总觉得秦叔这两天心事重重的样子。”
刘世安就说:“该不会是为了聂叔吧?在的时候吵吵闹闹的,走了倒是知道想了。”
蒋玉斌说:“要真是那样倒是好事。”秦叔老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也不是办法。
秦立订的是一个花园式的酒店,各处建筑相对独立,倒是个说话聊天的好地方,绿化也很不错,就是包间离大门口稍微远了点,两个走了大概十来分钟才到了地方。
看了看包间上面的牌匾,应该就是这儿了,刘世安推开门一看,有些惊讶地说:“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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