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坐在椅子上,戳了戳冰球,“拍照有什么意义吗?”
织田作先生想了想,“可以留作纪念吧,很多年后,再次看到这张照片,感觉大概会十分奇妙吧。”
“可是,”在下道,“我和工藤先生他们在一起时,遇到过很多案子,印象最深刻的,大概便是一位在假日别墅和女友分手的男性收拾行李时发现之前拍摄的亲昵照片,在怀念、伤感以及爱等感情中杀死同别墅的所有人并准备自杀的案子吧。”
“但是,最后,他杀了其他所有人,却没有自杀,而是跑到山上躲起来,直到因为嫉恨工藤先生和小兰小姐的相处日常想要暗杀工藤先生,才被揪出来。”
“他被分手的原因,是被女友捉到和其他女人缠绵。”
在下有些费解,“直到如今,在下也不太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在被带去警局前还哭泣着要求工藤先生一定要好好对待小兰小姐。”
“————明明那张合照已经被血玷污了。”
织田作先生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理解的吧。”
在下点头,“所以,在下才一直觉得做人这种事十分困难,也不太理解神明大人为什么说,等我真正明白的那一天,就会彻底叹服和欣慰了。”
“在下还是更喜欢动物,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坦诚的表现出来,生死搏杀时毫无伪装。”
“人也有人的好处吧,”织田作先生这样说,酒吧暗淡的黄色灯光在酒杯的杯壁上反射,“做人这件事是比较困难,可是……”
他露出比较苦恼的表情,“可是之所以困难,难道不是因为有太多值得欢欣和让人厌恶的事吗?”
“在下君尝试冰淇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在下眨了眨眼,收回视线,“有点凉……?”
“因为那天实在太热了。”
织田作先生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却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他认真问道:“那在下君开心吗?或者有别的感觉吗?”
“……那天很热,神明大人用了半瓶子的五円硬币带在下吃东西,,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冰淇淋,”在下顿了顿,“他把冰淇淋抹在在下的脸上,问在下,有没有感觉到人类社会的冰冷残酷。”
神明大人当时问的很认真,不过没有认真三秒,就掐腰狂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这次闪避训练他完胜。
“那在下君有没有感觉到?”织田作先生问。
“大概是感觉到了吧。”
在下继续回忆,想起夜斗君的狂笑被自己的神器锤脑袋中止,忍不住露出微笑。
“软软的,没有在‘家’中睡觉感受到的凉意的二分之一。”
织田作先生用平淡的口吻惊奇,“原来在下君会笑。”
舞台上端又投射下转瞬即逝的光明,太宰先生看着照相机,“哎?是的哎,在下君居然笑了~”
在下心平气和,“没有太宰先生笑的多。”
之前那张照片被照相机吐出来,太宰先生边低头看边说话,“哇,在下君是在吐槽吧?一定是在吐槽吧!都被安吾带坏了。”
“到底是谁会带坏谁啊?”坐在一边座椅上的坂口先生有些有气无力。
在他们几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背景音中,在下又问酒保先生要了一杯酒,然后把之前喝完的那杯酒里的冰球也移过去。
小冰球堆在大冰球上,有点像是冰人了啊。
在下对静静蹲在角落的猫咪先生举起酒杯,“要喝吗,猫咪先生?”
说完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就又用平静的语气补充了一句,“有冰人哦。”
嗯……好像更不对了。
猫咪先生一开始像是听不懂一样,完全没反应,可在和在下对视了几分钟后,像是放弃似的摇了摇头。
不喝吗。
在下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问:“在下之前有见过猫咪先生吗。"
是陈述句。
"所以说嘛~在下君戴猫耳好像也很合适,"背景音里,有一道声音突然突出了起来。
猫咪先生下意识看了在下的头顶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抖了抖胡子。
应该不是在笑吧,猫咪先生那么稳重成熟,怎么可能做出嘲笑熟人这种事。
哪怕把那道背景音机械化,在下也可以认出来究竟是谁。
在下心平气和,转头看过去,“太宰先生,想三十六刀吗?”
“嗯?”太宰先生抓住坂口先生的外套,“哇,安吾,在下君要拔刀了,快,去空手接白刃!”
坂口先生的额头仿佛跳出了一个大大的井号,“把幸灾乐祸的语气收一收啊,你这个罪魁祸首。”
猫咪先生叹了一口气。
太宰先生睁着眼睛无视坂口先生,“哎呀呀,快点啦,大家快准备好拍照。”
“拍照还要准备什么吗?”织田作先生问。
把照相机放在十分接近观众席位置、调整好之后,太宰先生才愉快的回答,“比如做一个经典的动作?在下君快做,你一定会被羞耻死的吧~”
他坐回座位上,才提醒,“我定好时间了哦。”
白色的灯光再次从上空撒下,不同的是,这次不是稍纵即逝,停留的时间长了片刻,仿佛来自此案对彼岸的白烛悼哀伤。
*
然后在下又被拉着拍了很多的羞耻照片。
比如,在和猫咪先生聊天时突然被叫了一声、于是一起回头,同步的动作被定格下来。
比如,远离战场,和织田作先生交谈时,又被突然叫了一声,织田作先生还平静的竖起双手并起的食指和中指、虚放在在下头顶部分。
再比如,太宰先生把脚踩在在下旁边的凳子上,笑着和在下说话,被坂口先生拍下来,并且得到织田作先生若有所思的糟糕评价。
再比如,猫咪先生突然跳到在下头顶,在下因为种种顾虑闪躲不及,又被拍到。
……等等……
说好的迫害坂口先生呢?!
怎么突然迫害起了在下?!
在下猛然惊醒,然后不得不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太宰先生,您为什么突然要拍照片?”
“一定要有理由吗?”太宰先生问。
在下表面上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是,太宰先生是一个做什么都有自己理由的人吧。”
说着,在下还举起手,让他们看在下随重力自然垂下的袖子,“比如放定位器或监听器,比如拍照。”
“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吧。”
坂口先生推了推眼镜,看到在下宽松袖口上的一个十分小的金属物,“……一定不是因为确保随时可以让在下君吃到最新料理吧?”
“不是,”在下道,“不是这个太宰先生放的,是另一个太宰先生,最开始见到的那位……但好像也没差?”
太宰先生看向那枚定位器,举起一根手指,“不是哦~放定位器又不是我做的,下次见到,在下君三十六刀吧。”
然后他面色平静的扯开这个话题,“拍照的理由的话,纪念安吾的发际线?纪念少年在下君?纪念织田作今天的黑眼圈?纪念今天又没有自杀成功的日子?嘛~什么都可以。”
“只是总有一种,如果现在不留下什么东西证明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证明了。”
他微笑起来。
在下信服的点了点头,“这就是您迫害在下的原因了吗?”
这就是你的遗言了?
太宰先生的鸢色眼睛微微睁大,“迫害?咦,在下君完全误会了……”
在下打断他的话,“织田作先生,坂口先生……”
织田作先生平静的在太宰先生脑后竖起手指,坂口先生按下快门,太宰先生的鸢色眼睛再次不妙的睁大。
在闪光灯中,在下继续道:"……拜托了。"
这次,在下是真的很信服的点了点头,"太宰猫猫,喝酒吗?"
"有冰人哦。"
猫咪先生转过身上,尾巴换了几下姿势。
"在~下~君~好过分哦~"
太宰先生抗议,转过头去,"安吾和织田作也好过分~"
他去拿酒杯。
就在这个瞬间,舞台突然寂静了下来。
是的,只有寂静才能形容在下在这一瞬间对舞台的感觉。
其他人的动作都仿佛被凝固。太宰先生的手指定格在酒杯处,坂口先生在查看照相机内的照片,猫咪先生的尾巴和胡子幅度也定格住,酒保先生不停擦酒杯的动作也停住。
织田作先生仰起头,深深的闭上了眼睛,以免眼底的情绪完全泄露出来。
在下谨慎的一动不动,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仿佛过去了很久,织田作先生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站起来,缓慢的走到舞台中央。
舞台上方,原本属于酒吧的黯淡灯光更加黯淡,仿佛在缓缓熄灭,一束白光从上方照下。
这道白光有些像是照相机的闪光灯从上方洒落下来,但从根本上不同的是,这道同样仿佛代表了光明的白光一直照在织田作先生的身上,哪怕他此时身处黑暗,白光也将他照进光明。
织田作先生开始转动,不、不是,是织田作先生脚下的一部分圆形舞台开始转动。
嗯???
他一直从背对我们的地方转到正面面对我们的地方,舞台上才终于有了说话声。
“正如太宰所预料的,之后,我们之间的,某种失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存在的东西,彻底裂开。”
“照片成了我们唯一曾在一起的象征、和可以用来缅怀的东西。”
“因为就在这不久,我们几人中,有人毫无反抗的跌入彼界,那个,被活人遗忘的死亡之岸。”
他还在被脚下的舞台带着转。
趁在下这里对织田作先生是视线死角事,在下迟疑着举起酒杯挡唇,小声问猫咪先生,“猫咪先生,好像到了不属于我们回合的中二场合了……要走吗?”
猫咪先生没有反应,于是在下信服的点了点头,看来猫咪先生默认了。
在下抱起猫咪先生,离开座位,打算到舞台边缘的黑暗阴影处冷静一下。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手指弹酒杯的声音,在舞台上轻轻回荡。
嗯?
在下下意识转头看去,太宰先生坐在坐椅上,视线落在酒杯内荡漾的液体处,他慢慢的举起酒杯,在空气中碰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在下,那双鸢色的眼睛里仿佛流淌着用冰球保持口感的酒液。
穿着沙色风衣、脸上没有绑绷带的太宰先生笑了一下。
这种画面只有短短几秒,短到在下甚至以为是出了错觉,下一秒,舞台上的太宰先生依然是之前那副摸酒杯被定格的画面,他穿着黑色西装,他的右眼被绷带缠着遮挡住。
织田作先生走下缓慢旋转的舞台,拿起自己的酒杯,在太宰先生、坂口先生和在下的酒杯上依次碰了一下。“……为野犬干杯。”
那束紧跟着他的白色光顺势扩大,把那几个坐椅和坐椅上的人都照住,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几分光明的意味了。
织田作先生把这杯酒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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