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贺坤又哆哆嗦嗦地把简悠悠怎么从他怀里消失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于明中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但他没有被于贺坤描述的吓到,而是严肃道。
“小坤, 你最近会做梦吗”
于明中突然间问了这话, 将于贺坤都问得一愣, 紧接着他脸上的惊恐意味散了一些, 轻笑了一声,看着于明中说道, “你觉得我像小时候一样,在说假话”
于贺坤站起来,站得笔直, 瞪着于明中说, “我精神没有问题,小时候也没有问题”
他说完之后, 甩下于明中径直走出了公司。
于明中在于贺坤的身后喊他, 他却连头都没有回,于明中有些挫败地叹气坐在椅子上, 知道他触了于贺坤的逆鳞, 但是于贺坤说的未免太荒谬了。
于明中不由得想到于贺坤小时候, 跟着一帮小朋友去山里玩,人间消失了整整十几天,回来之后一口咬定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和一个小姑娘在一起待了十几天, 那小姑娘还能在两个世界来回的穿梭
当时带着于贺坤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说这可能是他独自一个人遇见危险之后,潜意识给他编造的幻觉,当时于明中心疼坏了,自责又难过,于贺坤精神恍惚了好久,还要回到那个地方去感谢那个“小姑娘”的救命之恩。
于贺坤当时和医生商量了很久,才制定了治疗了计划,那就是把他潜意识编造出来的人物,和现实记忆当中的人牵连起来,进行催眠治疗。
那个心理医师非常的权威,医生说这种病症要是不治疗,于贺坤很容易会因为过度的臆想导致精神分类,甚至生出第二人格来保护自己。
于贺坤当时那么小,还只是个青涩的嫩苗,于明中怎么舍得看着他小小年纪变成精神分裂,最后还是答应了医生提出的治疗办法。
结果不能算是完全成功,因为于贺坤虽然把臆想中的人物和现实中的人物联系起来了,但是扭曲的被刻意制造的记忆当中,还是有很多事情无法解释,例如一个孩子在没有水和食物的情况下,是靠着什么生活了那么多天
于明中每一次试图按照心理医生的建议,想方设法地去把于贺坤那段记忆合理化,于贺坤却始终认为是当时和他一起去玩的霍皎月给他了食物。
而于明中不得不因为这件事,专门和霍皎月谈了好几次,幸好霍皎月不介意,于明中也是因此对霍家格外的照顾,没想到后来于贺坤会因为那时候的捏造记忆,喜欢上霍皎月,而霍皎月和他之间的事情,又让于贺坤伤心。
于明中坐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那个医生说,这种欺骗的催眠不太可能维持一辈子,于明中想着,等到于贺坤心智成熟了之后,接受起来或许就不会那么难,那时候他应当自己也有了分辨事实和虚幻的能力。
这些年于贺坤一直都很好,于明中没想到他发病得这么突然,他在办公室坐了很久,拨通了许多年都没有拨通的电话。
而被认为又毛病的于贺坤,自己去了酒店入住,没有回到于家,他不敢再回到他的房间,这种事情,无论是谁遇见,都会吓得半死,这是人类的本能,胆怯和躲避,都是人类自保的本能,无关任何的感情。
于贺坤将酒店的门锁好,洗澡的时候还是不敢闭眼,连睡觉也不敢关灯,一闭上眼,都是昨天晚上昏黄的屋子,莫名其妙的消失的人,还有窗户外面持续不断的雷雨声。
他一整夜,睡得特别的不安稳,这就导致他第二天的精神状态非常的差,白天于贺坤埋头工作,每当夜幕降临,就是他最受折磨的时候。
于明中再度推迟了回国外的时间,并且悄悄地预约了那个心理医生,只是他没有告诉于贺坤,忙活了几天,终于搜集到了一些东西,在一天中午的时候,砸在于贺坤的办公桌上。
“看看吧,你说她凭空消失了,可她拿着你的钱不管她父母,浪到国外去了。”这些痕迹一查出来,其实于明中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又现实地佐证,这一次于贺坤也心理上完全地成熟了,肯定不会再那么轻易动摇。
于贺坤从一堆文件里面抬头,眼下青黑眼眶通红,甚至连衬衣都出现了褶皱,于贺坤一辈子就没有这么狼狈过,于明中看着他这样实在揪心。
不过片刻之后,于贺坤还是伸手拿起了文件,翻看几页过后,他又放下了,没有看到最后,于明中等他说话,于贺坤却垂头继续工作,于明中按着他肩膀说,“小坤,你是不是被她骗了,你这样”
“你怎么还不回去呢”于贺坤突然间开口,直直地看着于明中,眼神竟然有些冷。
于明中能够查到的,他当然也查到了,只是相比于于明中只查到了简悠在国外的行踪,他甚至在最害怕的那段时间,就确认了家里的监控。
屋门口的,大门门口的,只有她进门,没有出门的视频。他过了两三天,不那么害怕,再去看的时候,发现两个监控恰好都坏了。
于贺坤当时甚至没有惊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些国外的行踪痕迹,他也派人深究过,根本找不到人。
更像是有人做出来迷惑人的,他找不到她,在这个世界上。
于明中之所以断定简悠悠是卷款潜逃,只因为他不想找到简悠悠,没有真的去细究,去试图按这些踪迹找到人,只要他仔细找了就会知道,找不到的,很巧妙很神奇的,总是会在很合理的地方消失,又在下个吸引人的地方出现。
“小坤,”于明中看着于贺坤皱眉。“你这样让我怎么回去”
“我什么样”于贺坤看着于明中眼圈有点泛红,“哥你真觉得是我疯了吗”
他问得很轻,于明中却道,“我没有那么认为,但你至于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吗”
于明中站在局外,他把那个女人看得清清楚楚,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却骗得他弟弟这么惨。
“你不是喜欢皎月吗”于明中说,“你可以追求她,霍家正在风口浪尖,想必她应该很乐意,妈妈爸爸那边,我会去说。”
于贺坤看着于明中半晌,最后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于明中说的话。
“哥,你能不能不管我的事。”于贺坤没有发火,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发火了,他这些天,心里全都是突然消失的那个人,还有很多之前他就察觉却没深想,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像一个个出水的石头,都在荒谬地佐证着一个荒诞事实的细节。
于明中也无奈地叹气,“小坤,我是你哥啊,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只是一时被迷住了眼睛”
“不是,”于贺坤说,“我仔仔细细地想了很多遍了,我确实喜欢她。”
于贺坤说,“我们很合适,我和她在一起很快乐,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过,我和她在一起,焦头烂额也好,气得想杀人也好,都没真的想过和她分手。”
于明中一时间哑然,于贺坤知道他想什么,又说,“你说的对,我以前是喜欢霍皎月,可我喜欢她,却从来没真的想过和她在一起是什么样的。”
于明中皱眉,“你只是见的太少了,况且没有在一起,你怎么知道和谁会是什么样,或许下一个你会更喜欢。”
于贺坤不否认,沉默了片刻说,“或许下一个会更喜欢,可我不想下一个啊,为什么要尝试那么多次,为什么要去对比,不是手里的才是真实的吗。”
于明中被噎住,他看着于贺坤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十分后悔他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时候,没有鼓动他多谈几次恋爱,以至于他碰见一个,不光看不清楚分辨不出,甚至还走不出来。
对话到这里就卡住,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于贺坤看了自己的手好久,才又开始机械地工作。
他手里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不是真实,都没了。
于明中半晌后出门,再次给那个号码打了电话,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于贺坤工作到很晚,回到了酒店之后,就坐在床上发愣。
他不至于为了感情要死要活,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他骨子里也没有什么疯狂的因子,他也真的没有精神分裂。
但他最初的害怕,恐惧,甚至是抗拒过去之后,快要一个月没有见到简悠悠了,他每一天都在回想两个人之前的事情,试图去找到蛛丝马迹分辨他那天晚上,到底见到的是真是假。
想的多了,就满脑子都是她,满脑子都是她,这不是就是在思念一个人吗。
于贺坤没有尝到过思念的滋味,生平第一次尝到,没想到像是钝刀子割肉,又疼又没完没了。
这种丝丝拉拉的不间断的疼痛,甚至消磨掉了他的恐惧,一个比回家的念头还要疯狂的想法出现他想见她。
不干什么,也不为了什么,于贺坤甚至想来想去,也并没有想到要问她什么,只是想见她。
这种想法在脑子里面绕来绕去,伴随着他每天都接收到她的踪迹却始终找不到人的诡异状态,越来越浓重。
于是在简悠悠凭空消失的第一个月零八天,于贺坤答应了于明中明天去见心理医生的晚上,夜里两点多,开车回了于家。
在别墅门口,他从下车开始,双腿就在发软,怎么开的别墅门,怎么进去,怎么回到的自己房间,他甚至都没有记忆。
他的房间里面,一切都和那天晚上没有什么变化,家里的佣人还是会仔细地打扫,于贺坤攥着门把手站在门边没有松开,手心和后背全都是细细密密的汗,几乎浸透了衬衫。
他口干舌燥,腿软地靠在墙上,好久才挪动一步,将灯打开了。
但是很快他又关上了,因为灯光让他眩晕,他又想到,她会不会因为不喜欢灯光,就不来了。
于贺坤不知道自己在门边,靠着墙站了多久,连脚心都是湿漉漉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屋子里寂静无声,除了他粗重的呼吸,没有任何声音。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只是窗外月朗星稀,没有狂风暴雨。
于贺坤慢慢的,像个瘫痪了多年的复健病人,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几乎是按着双腿挪到了床边,僵硬地坐在床上,又是好久,才用一种比气声还要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在哪”
“我”于贺坤闭了闭眼睛,大颗的眼泪顺着眼眶滚出来,砸在他的西装裤上。
“我想见你。”他说完这句话,立刻用手掌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是还是没有阻挡住越出喉咙的哽咽声。
我想见你,是人也好,鬼也罢,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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