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教导主任的科举人生》

    文/楚非烟

    六月的天热得纯粹。

    阳光经过8分20秒的太阳系之旅后，穿透地球的保护层，肆无忌惮地照耀大地。

    8分20秒。

    这也是芒种假期结束后，南山书院诸生跟随先生，首回朗读背诵的时间。

    柳仲珺蔫在课桌前，用《论语》掩面。

    她一边无聊地读秒，一边思考着她上辈子在没收学生的言情小说时，曾经想过很多遍的问题：

    如果穿越这种非常玄学的事情撞上了她，她会选择什么样的剧本呢？

    明星？靠脸太辛苦。

    商人？情商不够用。

    还是做学生最幸福罢。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然而幸福的前提是，这窗不应该是当下竹篾纸糊成的隔帐，这书中也不能有手中雕版印刷出来的糊字。

    打着哈欠，柳仲珺目光无神地看着手中《论语》的封面。

    封面上一片空白。

    她又不由得羡慕起自己曾经的学生来。

    毕竟他们课本上、习题册上都印着她清秀小巧的脸。

    她这脸在A省的教育界就是活招牌，任何书本但凡印上去，销量就可绕地球三圈。学生们觉得学习枯燥，也能看看美女放松放松，振作精神，何不乐哉？

    而当下，如果照葫芦画瓢，在《论语》封面上印出她的招牌笑容，只能落下侮辱圣贤之罪名。

    善哉，善哉。

    柳仲珺沉浸在自己的假设中，不禁摇了摇头。

    “啪——”

    在她神游之际，一条粗壮的戒尺已落在桌子上，随后到来的是先生的厉喝。

    “读书也能走神？柳仲珺啊柳仲珺，你能不能让人少操一点心？你可知，如果县试不通过，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吗？县试——”

    她忙接过话，模仿得惟妙惟肖：“县试不通过，就代表你不识字，亦不会算账，更读不懂圣贤书。这样的人留在这社会有何用？他还能干什么？”

    这句话先生每天至少得说十遍，她耳朵都要听出老茧了。

    “嘴巴倒是越番灵巧。”先生一愣，心里突觉奇怪。

    柳父是他先前的同窗好友。

    他清楚柳仲珺因为父亲进京，母亲难产去世，常年寄居在谷阳县的本家偏院，所以性格软弱，胆小怕事，谨言慎行。

    而当下她这番举动，着实不平常。

    一月不见，怎么变得这么鬼机灵了？

    不过先生还没来得及研究，脑子里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就蜂拥而上。

    他厉道：“虽然当今圣上批准女子科举，但不说谋求仕途，就算县试这关想要通过也是难上加难啊，你知不知？你懂不懂？”

    他顿了顿，又气道：“柳仲珺啊柳仲珺，你想想看。要不是你父亲是我的同窗好友，进京之前又慎重委托我照顾你，我才懒得管你……”

    柳仲珺前世作为教师的典范，深知在先生泄怒的时候打断他，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事情。

    所以，她非常乖巧地闭了嘴，做一副认真倾听，不断点头的样子。

    先生的脸色因此好看了许多。他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我叫你们芒种假期复习的《论语》前二十篇，你背了没有？”

    “滚瓜烂熟。”柳仲珺大言不惭。

    先生先喜，后有些不信，随口抽问道：“子路问政。子曰：‘先之，老之。’请益。曰：‘无倦’。下一句？”

    柳仲珺大叫幸运。她方才恰巧瞟到了这句，这便回答得抑扬顿挫：“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

    她灵动地眨着眼望向先生。

    先生险些被她邀功的眼神骗过，但因为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又问：“再下一句？”

    柳仲珺：“曰：‘焉知……贤才而举之？’”

    先生眯眼：“然后？”

    柳仲珺：“……”

    完蛋。

    她外强中干的咸鱼本质暴露了。

    谁让她全身上下都是理科学神的逻辑细胞，却模不出文科学霸一目十行的绝技呢？

    然而柳仲珺有三畏，其一就是认输。

    所以让她承认芒种假期在家偷懒没有背书，是根本不可能的。

    眼睛迅速转了转，她佯装镇定地和三米外的先生对视一眼，然后手在课桌下对着右边的小胖子比了个手势。

    小胖子会意，但却不敢动。

    直到先生踱步走到讲台旁，他才战战兢兢地把书翻开到《论语·子路篇》，然后龟速向左移了移。

    柳仲珺喜上眉梢，她刚准备偷瞄一眼，就听到左边学霸故意的咳嗽声。

    风吹草动间，小胖子吓，连人带书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书上字的大小已经到了5.0视力所及之外，柳仲珺着实无奈。

    她悄悄瞪了学霸一眼，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提高警惕的先生转身望向她。

    先生看到小胖子抖抖索索的样子，顿知事情原委，厉声道：“焉知贤才而举之，下一句是什么？”

    柳仲珺吞吐：“……”

    先生耳背，吼道：“大声点！外面的蝉叫得都比你洪亮。”

    此话一出，柳仲珺顿时不做声。

    有道曰，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但谁知道这科举路途，九九八十一难中的第一难《论语》《孟子》，竟然是如此之艰难？

    正当她抓耳挠腮之际，她突然听到身旁的学霸淡定地说道：“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先生，她刚才背得确实无一字错误。”

    柳仲珺猛然侧头。

    不得不承认，四书五经中那如紧箍咒般的文字，在他清朗而富有音律的声色中，竟然超脱了其咒语的本质，如同音乐般让人赏心悦目。

    柳仲珺却觉得荒诞。

    学霸先揭发她的小动作，而后又毫无理由地帮她。

    这简直是先打了巴掌再给个小甜枣——妥妥的事出无常必有妖。

    她目光疑虑地打量着这位学霸。

    虽然阳光越发突出他温润而标志的棱角，虽然聒噪的蝉声不断衬托出他音色的清朗，但她却在美人计中保持头脑清明，丝毫不陷于此。

    他所求为何？

    柳仲珺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她想要寻找穿越来一月内两人交集的信息。

    一无所获。

    思虑之际。她却在这干裂的蝉声中，突然看到学霸也侧过头，无声地对着她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

    她大胆地回以瞪眼。

    他却不在意，笑容更加绽开了。而后动了动唇，似是在暗问：

    “柳仲珺，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