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珺!”
先生的呵斥划过她的耳旁,就像是当年她经常抛出的粉笔一样。
柳仲珺赶紧缩回头,下意识朝陆谦做了个鬼脸。
陆谦垂目轻笑。
“昨日刚刚表扬你,就翘尾巴了是吧?上课窃窃私语,下课焉能好好学习?柳仲珺啊柳仲珺,经文和算科是不一样的。唯有勤才能补拙,你知不知,你懂不懂?”
我知,我懂!
柳仲珺忙乖巧地点头。
可是我懒,她又默默念道。
“《论语》前二十篇,你回去补背了没有?”
“学生背了。”
“刚才我讲的,你听懂了?”先生厉声问道。
显然,经过这一回她开小差,先生时隔一日又重新将她升级为重点考察对象。
柳仲珺V:“学生听懂了。”
先生不信:“真懂假懂?”
柳仲珺V:“当真懂了。”
重点考察对象的信誉度显然是不佳的。先生问:“我先考考你,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
柳仲珺V:“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先生诧异,走近监督小胖不作弊。又问:“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
柳仲珺V:“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先生喜,但还有些迟疑:“第一句话,该如何理解?”
柳仲珺V:“第一句的意思是‘把正直的人提拔到不正直的人之上,老百姓就会服从;把不正直的人提拔到正直的人之上,老百姓就不会服从[1]’。”
先生笑意逐渐明显,但还是又问了句:“后一句话,该如何理解?”
柳仲珺V:“后一句的意思是‘耕牛生的小牛长着赤色的毛和周正的角,虽然不想用它来作祭礼,山河之神难道肯舍弃它吗[1]?’夫子说这两句话,用意皆为举贤才。”
先生大喜,连道三声:“孺子可教也。”
转眼间,柳仲珺的身份从重点考察对象转为了重点培养对象。
诸生唏嘘。
显然,这种榜样的力量先生是不会错过的。
在柳仲珺滚瓜烂熟地背诵后,他又连续唠叨了好几分钟。大意是柳仲珺从学渣到学霸的逆袭,值得每个人去学习和效仿。
散布在书院角落的庶子天团齐齐附议,好似柳仲珺座下的四大罗汉一般,只差俯首称臣了。
其余人并不熟悉柳仲珺的转变,也不了解其背后更为惊叹的故事,只羡慕的望向她。
不过,因为有前一次算科九题全对的铺垫,这回诸生倒是没有太多惊讶。
柳仲珺表面淡定地享受着诸生的羡慕和嫉妒,实则内心只欲汗颜。
她哪里是“孺子可教”?不过是押题技巧高深罢了!
古代不比现代,没有众多教师调研出题一说。
甚至大部分时候,科考题目都由一两位人员来出:从县试和府试的学政,到会试的太傅,再到殿试的皇帝本人。
单一人员出题的时候,押题便极为简单:只需了解此人喜好则可。
比如说周右理先生——
经过这几日的细致调查,柳仲珺了解到先生喜好有二:大义与贤才。
原因很简单。
先生年轻的时候是一腔热血的书生,与她父亲一样,总喜欢纸上谈兵论爱国。因此,他至今都热爱考有关大义的题目:比如说之前布置的以大禹治水为主题的作文。
而后来先生最终府试落榜,为官不成,只能做一位私塾先生。因此,中年逐渐变为类似“愤青”的生物。因为怀才不遇,所以他整日喜欢谈举荐贤才:比如说第一日抽背的《论语》子路问政篇,比如说今日考到的这两句话。
总之,了解了先生的经历和喜好后,柳仲珺只需要对症下药即可。
而恰好《论语》中讲重大义和举贤才的篇幅不多,她临阵磨枪也不用花费多少时间。
当然,坏处就是,她至今在经文方面,还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柴。
只是近几天内把这些内容吃透彻了,对付先生还算很简单罢了。
成效很明显。
从先生把她剔除黑VIP名单,转入红VIP名单即可看出。
但要她面不改色地面对诸生的崇拜,还是有点难度的。
所以,课后庶子天团再次围上来的时候,柳仲珺再三推辞道:“昨日我制作算术卡片有些累,晚些再谈罢。”
胡玉为首惋惜道:“时不待我。”
孟青却道:“柳同窗,请问我们可否晚些时候去柳府拜访你?”
拜访这一词用得妙,妙到柳仲珺不好意思再推脱,只道:“我晚上回去可能有点迟,怕是要掐着宵禁的点。”
孟青却乐道:“等待柳同窗的时候,我们恰好互相抽背九九乘法口诀。此等好事,何不乐哉?”
众人附议。
柳仲珺无奈,只得说好。
不过她想,众人到时候看天黑,应当会先一步离开罢。所以也就没有多理会此事。
庶子天团走后,其余诸生也蠢蠢欲动。
只是他们没有庶子们(除胡玉外)的厚脸皮,让柳仲珺一个借口,便和陆谦溜走了。
等到出了书院大门,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果然,当明星太幸苦,还是一介咸鱼最舒服。
不过她咸鱼的本质只体现在无聊且费力的事情上,对于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柳仲珺一向是最积极的那位。
比若此刻,她兴致勃勃地问陆谦:“囚徒困境——你意下如何?早上不巧被先生抓包,还没有来得及问你。”
陆谦见柳仲珺这般模样,嘴唇不禁勾了勾:“可以试一试。”
柳仲珺喜道:“当真?”
他“嗯”了声。
虽然不是很切实际的方案,也大概率不会成功。但……试一试又何妨?
看到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有点不忍心打击她。
“那么怎么说?”他听到柳仲珺问,“大致的概念,你应该弄懂了吧?我们商量一下具体的计划,然后让陆县令执行如何?”
“不用。”他说。
“啊?”柳仲珺不懂。
“你与我来就好。”
“这样……当真可以?”柳仲珺愣了愣。
“怎么,没有信心?”
“那倒没有。”她想了想,说道。
作为一个成年人,处理这点事情还不在话下。只是难道陆县令不会反对?县衙门不会反对?
毕竟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两个小孩,就像把过家家的玩具交给大人一般可笑。
小姑娘发愣的样子有点意思。陆谦想。
他随后笑笑,道:“那便只需你我二人。其余人要是反对,我来处理就好。”
“那我呢?”她问。
“你啊……”陆谦放慢了脚步,也放慢了语速。他想了想,缓缓说道,“那为首的县吏是最主要的人物,便交给你去审问罢。”
柳仲珺:“……”
柳仲珺:“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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