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恋

    看着众人恍然的表情, 柳仲珺悄悄松了口气。

    好习惯要从小养成。一个坏的学习习惯，也许会影响到他们的一生。

    她之前原本打算过段时间再给他们做这样的“考试”。但今日在书院时, 看到胡玉等人考试时格外的焦虑, 一拿到卷子就开始看第一题，完全没有把卷子从头到尾翻上一遍的习惯后, 她便决定将这议程提前。

    显然, 根据诸生的反应来看，这个决定是非常有效的。

    而在众人的反思中, 小胖儿乐翻了天, “我的算科终于、终于有救了。各位小先生，学生我在这里有礼了！”

    “去去去。”诸生嫌弃道。他们不敢对老师不敬，还不能排挤一下这位便宜学生？

    小胖儿心灵脆弱，忙幽怨地看向“师祖”，寻找大腿抱一抱。

    柳仲珺先给了他一个日常爆栗，然后转而和善地说：“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你们在辅助小胖儿的时候, 也是自己巩固知识的时候。俗话说的好，如果你能把题目流畅的讲给别人听, 才算真正懂了。”

    “就是！就是！”小胖儿抱着大腿附和道, “我在帮你们复习算科呢！”

    他很快地，毫不意外地便收到了大腿的另外一个爆栗。

    “疼……”他向大腿撒娇。

    柳仲珺选择自动忽视, 开始重新仔细地研究书卷。

    “对了。”她手中还在翻阅着历年县试的题目，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胖儿, 你前些日子给我的，历年县试通过的名单，确定无误？”

    张培根忙点头：“我以县试成绩发誓，说谎双科零蛋。”

    那就有问题了。

    柳仲珺眯了眯眼。

    当朝县试由各州学官出题。虽然说题目会反应学官的个人喜好和风格，但至少每年之间是有一定变化的。这在最初五年的县试题目中非常明显。但在最近五年里，内容却是少有的变化。

    一般情况下，因为没有县试内容的记录，无人会察觉这种相似性。柳仲珺也是因为想要出科举模拟题册，收集到历年县试的题目，相互比较，才有所狐疑。

    再加上近五年县试通过的名单中，蒋、赵、欧阳这三姓书生多得有些奇怪，所以她才更加注意。

    “润州府张学官……是何年上任的，你可知道？”她问。

    小胖儿摇头，胡玉却突然抬头说道：“应当是五年前。”

    五年前。

    这是个非常微妙的年份。

    张学官是五年前上任的，县试题目统一是五年前开始的，谷阳大街拆建令的项目也是五年前成立的。

    这不得不让人细思。

    柳仲珺郑重地将历年县试题目放在一遍，心中记下了张学官这个名字。

    *

    相比于前半段的一波三折，补习班的后半段非常平静而安详地度过。

    昨日她留的“3、8、3、8”算24点的题目，两位姐姐最终给了她标准答案：8 ÷（3 - 8/3）= 24。

    除此之外，胡玉也成功地做对了。

    这是在柳仲珺意料之外的，因为他虽然有算科的底子，但这提升的速度却有些快得不可置信。她原本想要将这归功于天赋，但一件非常细小的事情，改变了她的看法。

    临近放学时候的天空非常美。

    夕阳西下，波长为780～400n太阳辐射，争先恐后地穿过厚厚的大气层。他们之中大部分被散射，小部分腿特别长的成功地穿越了大气，在天际一一排开，给无尽的宇宙添上了绚丽的红色背景。

    太阳的本质是什么？太阳光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柳仲珺坐在梧桐树上眺望远方，硬是按捺住心中想要提问学生的欲望。因为这个问题对于目前青铜水准的科学小白来说，就像是王者模式的考验。

    还是那句话：徐徐图之。

    当今太子在科考改革中添加了科学，难道她还担心没有机会调|教他们科学发展观嘛。

    想到这里，她用带有神秘意味的目光打量着她的学生，然后发现了以下这一幕：

    柳仲卿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正在放空着看向天空。

    胡玉原本在做题，却心不在焉的，低头看上几分钟题目，就抬头向她那边瞟上一眼。自以为无人发觉，却不知道他这样腼腆性格的人做这种事情，脸蛋会特别特别的红。红得胜过天边的夕阳。

    有一句话说的好：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1]。

    柳仲珺见过无数青春躁动的高中生，抓过无数晚自习下课后操场散步的小情侣。看到这一幕后，秒懂。

    而认真放松的柳仲卿，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当真是明枪易躲，暗恋难防。

    不过，柳仲珺可不准备管早恋的事情。上辈子那般破坏学生感情是迫不得已，是学校和教育局的要求。这辈子就顺其自然、自由发展好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了姨母笑容，平时在书院里也多留意了胡玉一阵子。

    胡玉也非常给力地留下了把柄。

    相对于前些日子来说，他来找她的次数频繁了许多。这位腼腆的同志自己毫无察觉，但在福尔摩柳的眼中却满是破绽。比如说他无处放置的双手，比如说他扑朔躲闪的眼神，比如说他红得发亮的脸庞、脖颈和耳垂。

    又比如说，这一日，他问：“柳同窗……明日我想带点好吃的去补习班……你……嗯……还有两位妹妹，都喜欢吃什么？”

    这位小朋友，您找理由的技巧也太烂了吧！柳仲珺忍俊不禁，说道：“我大姐最喜欢吃油的香的，比如说芙蓉大虾。我二姐最喜欢吃甜的脆的，比如说红豆酥绿豆酥。我嘛，我都吃。”

    腼腆的小同志眼前一亮，“谢谢你，柳同窗。我知道了。”

    “无碍，无碍。”柳仲珺乐呵呵地笑着，感慨青春期少年之痴情。

    她还没有再调侃他几句，就见书院前端冒出来一位好久都未出现的人。

    施孟夏朝她招了招手，他手中捧着的书册，正是她两日前给他的《论语》与《孟子》批注。

    这两日她来回在施孟夏和陆谦两人之间跑，为的就是敲定《四书五经批注全解》的出版可行性。当然，徐徐图之的基本原则还是需要应用在这里的：为了不揭露陆谦学神的本质，她只将他们在书院学过的《论语》和《孟子》交给了他鉴定。

    “怎么样？”柳仲珺小步跑上前去。

    “这当真是陆师弟一人所著？”施孟夏脸上写满了惊讶，“完美。太完美了。我想——”他顿了顿，看向正在朝这里走来的周右理先生，小声道，“不要说我，就算是周先生对孔孟也没有这般通透的理解。”

    “当真？”她惊喜道。

    内心却暗搓搓地计划起《九章算术批注全解》来。既然陆谦的批注得如此赞美，那么她未来的成果也一定不差。把这样的成果转换为生产力……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当真如此。”施孟夏说，“前日你与我提及出版计划后，我当时说这会非常困难。但现在我想收回这句话，因为这样的批注，当真帮助到无数寒门学子。”

    他说着，将两本书递给了柳仲珺。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柔和起来，“铺子里的事情谢谢你，师妹。我娘最近开心了许多。”

    “应该的。”柳仲珺笑道，然后在先生还没有进书院前，小步跑回了她的座位，戳了戳陆谦。

    她想下意识做一个“OK”的手势，却忽然想起来他对于“三刻”的误解，才硬是按捺住手上的动作，只道：“成了，没有任何问题。”

    陆谦没有动作，只淡然回答道：“当然，我最初就说内容没有问题。所以并不需要他的肯定。”

    不过柳仲珺却从他平静的外表下，看到了一丝丝的喜悦。她眨了眨眼，故意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孟夏师兄说了什么？”

    “不想。”他说。竖起的耳朵却暴露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孟夏师兄说呀——”她故意放缓了语速，“他说，就算是周先生对孔孟也没有这般通透的理解。”

    陆谦微微挑眉。

    柳仲珺暗乐道：听到别人夸自己，开心吧！学神其实也是凡人级别的，是有七情六欲的。

    然而，还没有等她乐玩，便听到陆谦的语气渐渐严肃了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他说，“雕版印刷厂那边迟迟没有答复。我昨日派人前去问，那边的人说，江南厂里资金出了些问题，怕是很难完成多余书籍的出版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谦：未来的政敌竟然夸我，嗯。

    注：

    1. 引用自卞之琳的经典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