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珺吓了一跳。
她瞄了一眼, 见门外之人暂且还未有进来的意思，便小声问道：“你是如何上来的？”
陆谦淡淡地说道：“和你一样。”
柳仲珺：“……”
哦对。她似乎忘记了，陆谦一直都不厌其烦地在书院与武学间奔波, 这爬树的能力, 甚至远超过她。
“她经常过来？”陆谦皱眉，接着问道。
显而易见，来者不善。
“也不是。”柳仲珺想了想，“大约每十日来一趟罢。其实这说来还赖你, 要不是你与我订婚, 柳家上下不会这般觊觎我的位置。”
她说这话是开玩笑的意思，但无心之中，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陆谦愕然。
柳仲珺上辈子被谋杀, 是出自柳家人自己的手笔, 他是知道的。他原本打算解决谷阳县一案后, 就着手解决此事, 却没有想到，事情的缘由竟然这么快就自己水落石出了。
他更没有想到, 她被害的原因竟然是他……
他盯着俞氏的举动, 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心中不平, 动作也不免少了些稳定。陆谦失常地失去了重心, 在树枝上轻微地晃了下。
柳仲珺吓坏了，赶忙扶住他，贴着耳朵道：“别。”她以为他要下去当面对质，忙解释道, “一切在我的掌控中。”
陆谦缓缓地安静了下来。她也没有多想，只认真地继续看着俞氏的动作。
俞氏还是穿着那条青绿色襦裙，就像梧桐树的枝桠一样。刚才听到树枝晃动的声音，迟疑地向上看了一眼，并未发现两位隐匿者。
她自问了句“今儿没风呀”，便继续一边喊着“三姑娘”，一边摸索着进来，习惯性地忽视木席上莫名的运算符号，然后熟练地将香囊调了包。
之前的行动都非常顺利，今日也是如此。只要再坚持几个月，那么那三姑娘过几年就会暴毙而亡，谁也弄不懂为什么。
谁会去想到几年前的事情？
俞氏正沾沾自喜，偏院的大门却像是她正上扬的嘴角一样，被缓缓地推了开来。
“放肆！”
俞氏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屁股后面有人，听闻这一道声音，一哆嗦，一回头，更一哆嗦。然后直接跪下。
“老夫人……”
她行动之前也想过，若是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但想来想去也只有三姑娘一人可能会发现她。若是这样，顶多赔个不是就罢。
她却没有料到，跟在她屁股后面的，竟然是柳老夫人。柳家老夫人作主，最讨厌晚辈越级行动。无论她所作合不合她老人家的意思，她这一回私自作为，算是犯了大忌。
想到这里，俞氏的头埋得更低了。
“俞氏，我对你甚是失望。”老夫人厉声道，“你可知错？”
她跪着低声答：“老夫人，我知道错了。”
“何错？说来听听。”
“我不应当私自行动……”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抬头，想看清楚老夫人的意思，却揣摩不明白，只得估摸着说，“三姑娘拥有了不该拥有的东西，我和莫氏都看着不舒服……想必老夫人也是如此。但即使我欲加害于她，也应当先与姐姐和老夫人商量——”
“放肆！”她话还没说全，就被柳老夫人打断了，她脸中有着过于愤怒的神情，“我说你错，是因为害人之心不可有。你可知？”
俞氏愣了愣。
她这一句话，也让树上的柳仲珺愣住了——她先前还以为柳老夫人和几个儿媳妇是一伙的，想要换个孙女嫁给陆谦，如今怎么偏向了她？
俞氏也在自问这个问题。不过，她没有反驳，咬只着嘴唇说道：“知道错了。”
“那还不将那香囊取下，换个干干净净的上去？”
“是，老夫人。”俞氏转身，不甘心地将那她准备了好几日的香囊取下，然后将原先的，毒气已经散去的香囊放上。
转身，又不舍地看了这边一眼，才灰溜溜地跟着柳老夫人的屁股后面离去。
又过了约莫三分钟，柳仲珺和陆谦神色凝重地从梧桐树上爬了下来。
“我觉得这情况有些不对。”陆谦率先说道。
“柳老太愤怒得太刻意了……”柳仲珺接着说，“就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的一样。”
她看着“劫后余生”，从避难室走出来的众人，摇了摇头，自语道：“无论如何，我当下没有生命危险。其他的以后再言罢。”
然而，遵循着物质的质量守恒定律。当她所面临的生命威胁消失时，威胁它会换一种形式到来。
施孟夏担心地问：“仲珺师妹，刚才那人所说的，拥有了不该拥有的东西，可是什么？”
他这话源于关心，但无意中却充满了八卦的威胁。
庶子天团受此共振，担心的频率也趋于相同。
孟青问：“柳同窗，你是不是有什么传家秘宝？”
胡玉问：“可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石？”
晋腾问：“使得家人反目成仇，皆觊觎之？”
柳仲雅重咳一声，满怀深意地看了陆谦一眼。
柳仲卿道：“可不是什么宝物……呃，宝人还差不多。”
诸生听此，一头雾水。
柳仲珺忙打哈哈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要担心。家里人也有脑抽的时候……呵呵……”
诸生依旧不解。
陆谦正欲开口解释，柳仲珺悄悄拦住了他，举着手中的《九章算术》批注，笑眯眯地问道：“阿拉伯数字和运算符号，教得如何？”
这一转移话题很妙，诸生都上了当。
“马同窗都会了。”庶子天团道。
“齐同窗也都会了。”两位姐姐不甘落后。
柳仲珺望了望天色，说道：“天色已晚，不如我将此都给你们，带回府研究？”
“谢谢柳同窗！”
“谢谢三妹！”
武林秘籍的吸引力果然大于八卦，补习班众人拿到批注后，便迅速道了别，各回各家，各自去研究门道来。
施孟夏觉得今日的经历比较奇幻，他需要一个人细思，况且也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于是，在补习班众人之后，他也道了别。
陆谦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欲言又止。在柳仲珺的再三询问中，才别过脸。
他问：“丫头，为何不远告知众人你我二人的婚约？”
柳仲珺愣了愣，随意捻了个理由，“先前订婚之时，家长商定，说等我及笄之时，再广而告之的。”
陆谦不信，“说真话。”
柳仲珺叹了口气，道：“你当真要听？”
“当真。”
她顿了顿，在揣摩陆谦的“当真”是礼貌的当真，还是真正的当真。随即判断为后者，她又叹了口气，说了实话。
“我年龄尚小，不谈情爱。怕影响名声。”
陆谦：“……”
他吃了个闭门羹，僵硬地道了别，然后主动将门关上。
*
接下来的日子有惊无险地过去。
俞氏没有再来她偏院，柳老夫人也没有什么动作。补习班众人忙于研究武林秘籍，无心八卦，陆谦也没有再提那日之事，只在大暑前一日，提醒了她他们的约定。
倒是有一事在书院掀起了一阵波动——红郡书院的赵云生同学转了过来。
周先生没有提及原因，柳仲珺却猜测是因为他不满红郡书院的作弊之风，决定不与之同流合污。她想着她和太子爷针对科举舞弊的计划，不得不暗叹赵云生在关键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不过，他这一来，深深将补习班众人的算科成绩拉低了一名。诸位庶子天团成员奋起直追，不舍昼夜地研究武林秘籍，终于才在大暑前一日的模考中，全员进入了书院前十五名。
两个月不到，柳仲珺就完成了她的承诺。
于是，在柳家偏院的梧桐树下，她给补习班众人举办了一场特殊的“毕业典礼”。
“胡兄，书院算科第十名，恭喜你！”柳仲珺笑着看着走上来的胡玉，轻握他的手，递给他一张证书。
“Congratulations!”
“康瓜图雷生四？”胡玉一头雾水地接过那写有他名字、“Ierial Exanation Class”和“Congratulations”的证书，研究了几番，也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是也。”
柳仲珺欣慰地笑了，她此时站在梧桐树下，仿佛置身于上辈子学校的大礼堂中。虽然周围空空无也。
风沙沙地吹着梧桐树叶，仿佛是学生和家长们在交头接耳，嘻嘻闹闹。虽然面前只有三位学生。
太阳放肆地将余晖投影在天空，知了在叫，仿佛是在唱着《那些年》的歌曲。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呆呆地站在镜子前，
笨拙系上红色领带的结。
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穿上一身帅气西装，
等会儿见你一定比想象美。”
……
虽然谁也听不懂知了在叫什么。
“孟兄，书院算科第十二名，恭喜你！”
“晋兄，书院算科第十三名，恭喜你！”
晋腾和孟青激动地拿过毕业证书，晋腾随即将它放在一遍，激动地抱住了胡玉。而孟青还在研究其上“Congratulations”的念法。
“Con-gra-tu-la-tion-s。”柳仲珺循循善诱。
“Congratulations。”孟青模仿道。
“甚好。”柳仲珺欣慰地点了点头。
此时，诸生已经从毕业的激动心情中缓过来。激动过去，他们突然忐忑了起来。
“柳同窗……”腼腆的胡玉同志支吾地问道，“我们以后还会有算科的印普罗亿格赞迷奈婶格拉斯（IerialExanationClass）吗？”
柳仲珺摇了摇头，“不会。”
孟青顿时失落了下来，他喃喃道：“我们已经习惯每日书院放课后，到这里接受数字的洗礼……”
晋腾不舍地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说：“这里的一切，我都会怀念的……”
胡玉道：“我也舍不得……柳同窗，难道我们就不能继续学习算科吗？我愿意交银两，一个月三两银子都行！也不要什么目标。什么目标都不如和大家一起学算科有趣……”
孟青和晋腾齐道：“我也愿意！”
齐禹和马文是之后加入补习班的，他们不好意思说话，只附和地点了点头。
“不成。”柳仲珺看着五双期待的小眼睛，笑眯眯地拒绝，“算科补习班，是不会继续的。”
诸生失落。
“不过……”
诸生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
柳仲珺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随意在地上捡了颗小石子，轻轻地抛了出去。
小石子非常听话地顺着抛物线运行，准确地投入井中。
然后，两秒钟后，一道清脆的撞击声从井地传来。
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们能据此判断出这口井，有多深吗？”
这一问题与上文毫无关系，让诸生一头雾水。
问题本身也莫名其妙，声音和井深有何联系？
诸生摇头。
柳仲珺悠悠地说道：“算科补习班没有必要继续，是因为你们不需要了。但你们的目标难道只是通过县试吗？今年是科考改革的元年，我们作为第一届书生，府试和会试会考什么？殿试它会考什么？当然是科学相关的东西。”
话毕，她又随意地拾起一颗石子，随意地扔了出去。
“什么是科学？”她问。
两秒钟后，一道清脆的撞击声再次从井地传来。
“这就是科学。”她答。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着读者越来越少，心态有点不好。今天已经完全恢复，元气满满啦！爱你们~
柳大大：补习班的毕业不是结束，而是新套路的开始。欢迎来到科学小课堂。
第一讲：h = 1/2 gt^2。
（当然抛石子不只是自由落体运动，还有前面的抛物线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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