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下车的人很多，地铁站里到处是人，人声嘈杂。两个学生模样的人被挤在人潮里准备上扶梯，打眼的长相引来不少目光。
相比少女面无表情的高冷，对他人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那少年则截然相反，全程低着头，耳尖绯红，紧张又有些窘迫。
快上扶梯的时候，赵墨筠转头说：“人多，别跟丢了。”
声音很平静，仿佛情绪没有被刚刚那个小意外所影响。
听到她的声音，柳鹤熙抬头，跟她视线撞上的刹那，脸立马别开，低声，“对不起。”
解释：“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赵墨筠若无其事地笑，“我知道。不然你还能好好在这儿？”
了然于心的坦荡。
听到她这么说，柳鹤熙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两个人前后走上扶梯。因为人太多，柳鹤熙跟赵墨筠隔了一个人站着。
赵墨筠挤在人群中，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垂着身侧快要僵直的手悄悄握紧拳头，收着劲儿，把刚才浑身毛孔爆炸的瞬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缓缓呼出来。
靠。
*
从地铁站出来是个购物广场，书店就在广场对面。
赵墨筠抬手指了指那个巨大的招牌，“对面就是了。这是滨城最大的一个书城，你要的书里面应该都能找到。”
“嗯。”柳鹤熙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又说了句谢谢，转身要走。
赵墨筠拉了拉背包肩带，乍然一个男声响起——
“阿筠！”
听这声音，赵墨筠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紧接着，肩膀一沉。
“小屁孩今天怎么过来了？”胡迪大喇喇搭着赵墨筠的肩问。
原本要走的人听到这声不由回头，看到那只搭在赵墨筠肩上的手，脚下突然像是生了锈，半步走不动，直勾勾盯着。
“起开。”赵墨筠满是嫌弃地看了眼胡迪。
后者正要端出自己的哥哥身份挽尊，忽然注意到站在边上一动不动的人。
胡迪看过去，两道眉毛高高挑起。
随即忍不住将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
仔细回想了下，最近没有什么新出道的明星。
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胡迪故意揽了把赵墨筠，发现对方目光跟着一闪。
胡迪蓦地笑了，松开赵墨筠，满脸欣慰，“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我们家小屁孩长大了。”
赵墨筠莫名其妙，脸上的嫌弃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又抽什么风？”
胡迪全然无视她的嫌弃，笑得慈眉善目，“不给哥哥介绍一下男朋友吗？”
这话一出，赵墨筠跟柳鹤熙都愣了。
赵墨筠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梗了又梗，“我看你是想让我把你打得像个男朋友。”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胡迪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眼光不错啊，在一起多久了，也没见你提起过。”
转头看向柳鹤熙，“叫什么？多大？家住哪儿？”
赵墨筠一把把这脑子不清醒的人推开。
胡迪被推了个踉跄，边站好边忍不住嘟囔，“小屁孩力气还挺大。”
怕这人待会儿再问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赵墨筠让柳鹤熙走。
“买完书早点回家，别到处乱晃。”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看起来太好骗，赵墨筠脱口而出叮嘱一句。
被胡迪闹得愣住的人倏尔展颜笑，“嗯！”
接着冲胡迪浅浅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胡迪被对方一鞠躬给弄懵了，反应过来之后，拿着手里的宣传页挥挥手，“那什么，下次过来玩啊~”
那妖娆劲儿活像个干青楼的。
瞬间招来不少目光，赵墨筠无语捂脸，当做根本不认识这身边的人，掉头就走。
“诶，等等我啊！”胡迪追上去。
*
赵墨筠今天过来是为了新品海报。
自从上次的宣传页之后，琳姐就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海报设计交给她。
以前喜欢看别人设计的东西，现在可以自己上手做，赵墨筠倒是也乐在其中，加之还多一笔收入，更没有推托的道理。
这会儿店里没有人，赵墨筠就坐在外面，用尤琳的电脑琢磨新品海报。
店里新进了咖啡豆，峰哥煮了一壶，分成小杯，每个人都尝尝说说味道。
咖啡的醇厚香气盈满整个店。
“莎莎，你待会儿是不是要早走？”尤琳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王丽莎跟自己打过招呼。
王丽莎苦着脸点点头，“是。”
“早下班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峰哥问。
说起这事王丽莎就头大，“哎，早下班是因为我妈非要我去相亲，定了位置，不去今天晚上就不给进家门了。”
看她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胡迪无情嘲笑，慢悠悠说：“可不得抓紧了，人阿筠都已经有男朋友了。”
赵墨筠头皮一炸！
王丽莎看他那样子，满脸写着“欠揍”两个字，正要怼回去，突然反应过来——
王丽莎：“什么？！”
尤琳：“阿筠……”
峰哥：“有男朋友了？”
在三双眼睛灼灼注视下，赵墨筠艰难地咽下差点喷出来的咖啡，“别听他胡说八道！”
胡迪不服气，啧啧两声，“小孩子要诚实。我胡说？我亲眼看到的好不好？”伸出的两根手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指向赵墨筠。
看胡迪这理直气壮的样子，王丽莎的八卦雷达转得飞快，“是谁是谁？叫什么？长得怎么样？”
噼里啪啦，倒豆子般问了一串。
“那是学校同学。”赵墨筠眼看目前的情况全被胡迪给带跑，垂死挣扎。
但明显其他四个人都没有在听她说了什么。
胡迪摸摸下巴，煞是认真地说：“就还行吧，虽然比我还是差那么，一点点，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唯一不好就是，太乖了，完全被吃得死死的。”
“听着还不错。”尤琳满意点点头。
“这是什么？传说中的小奶狗吗？”王丽莎双眼冒星星。
“小奶狗有什么好，男人就是要高大威猛。”胡迪手臂一抬，秀了一下自己根本看不出来的肱二头肌。
嘚瑟不过一秒，一包纸巾飞过来，胡迪伸手一把接住，看向纸巾飞来的方向，欠兮兮地笑，“别不好意思啊。”
赵墨筠：“…………”
不好意思个二舅姥爷！
“人才高一，你想什么呢？！”
难得见她这么着急上火的样子，比起沉稳冷静，这才像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样子，连峰哥都忍不住逗她，“哦，姐弟恋啊。”
赵墨筠眼看越描越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赵墨筠脸色微变。
“怎么了？”尤琳察觉到不对问。
“琳姐，我出去接个电话。”赵墨筠拿起手机起身。
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电话无非就那两个，其他人知道却没追问，只是赵墨筠一出去，店里刚才其乐融融的气氛就散得干干净净。
*
二中住校生不多，周一早上，外面的路上都是学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
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进校门的时候，都不由看了眼站在校门旁边的人。
“那是柳鹤熙吧？”
“他怎么不进去？”
“会不会是在等赵墨筠？”
前面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张慧仪走在后面听了个清楚。原本已经走到校门口，忽然折身往站在那儿的人走去。
“柳鹤熙，早啊。”双手背着身后，歪着头甜笑着打招呼。
柳鹤熙收回看向右边的目光，看了眼张慧仪，“早。”
声音跟表情一样寡淡，跟对方的开心形成鲜明对比。
张慧仪并没有就此退缩，“你怎么不进去啊？”
柳鹤熙没有回答。
张慧仪又问：“是在等人吗？”
话刚说完，面前原本面无表情的人眼睛忽然一亮，直接越过她走开。
连着三天没有休息好，再挤了一个多小时的沙丁鱼公交车，赵墨筠只觉得头昏脑涨，想吐。
咬开在医院下面的早点摊上买的豆浆，本来还买了个饼。一口还没吃，上公交车的时候被挤掉了。一块钱一杯的豆浆淡得跟水差不多，怕自己会真的会吐出来，还是狠狠喝了两口。
眼角余光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赵墨筠抬眼。
柳鹤熙拎着一个纸袋子，大步走向自己，脸上挂着笑。
少年的笑干净，像是春天洒满阳光的河，可以看到水底鹅卵石的清澈。
赵墨筠停下，眯了眯眼睛，看着那张笑着的脸，原本糟糕的心情忽然变得轻松，扬起脸的时候，阳光洒在脸上，温和柔软。
柳鹤熙三步当两步走到赵墨筠面前，原本准备好的话，在看到她微微牵起的嘴角之后，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笑的样子。
“找我？”
最后还是赵墨筠先开口。
柳鹤熙回过神，“衣服。”
说着，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赵墨筠。
想起自己借给他的校服。
“你在这儿等我？”赵墨筠接过，“其实放到我桌上就行。”
“我也才刚刚到。”
等了快半个小时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赵墨筠“唔”了声，咬住豆浆，包换着肩背，把校服外套穿上。穿上之后才发觉不对劲，这件校服她的那件要新，衣袖上水性笔黑点不见了。
想起有人一言不合就扔衣服的行径，赵墨筠盯着柳鹤熙，语气不善地质问：“你是不是把我的衣服扔了？”
柳鹤熙一怔，随即眉眼耷拉下来——
“衣服洗坏了。”低声说。
那低落又满含歉意的样子，把赵墨筠接下来的话全堵了回去。
算了，校服新点没什么不好。
不过眼前这个人有洁癖这件事，在赵墨筠心里是板上钉钉了。
*
两个人一起进校门。
赵墨筠喝完手里的豆浆，垃圾顺手扔进垃圾桶。
柳鹤熙看她喝完豆浆没有再吃别的东西，忍不住问：“你早上就喝豆浆吗？”
赵墨筠很莫名地扭头看他一眼，“怎么？”
察觉到她不太喜欢被人问这些问题，柳鹤熙摇头，“没事。”
跟在她身后走着，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不算很宽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
柳鹤熙突然停下。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跑走之前说了这样一句。
赵墨筠来不及问他去干什么，人就跑出老远。不过站了不到十秒，发现其他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赵墨筠厌烦地皱眉，没等柳鹤熙回来，往教学楼走。
反正她也没有答应要等他回来。
快到四楼的时候，听到急匆匆脚步声，从下往上，由远及近。赵墨筠回头，刚好看到柳鹤熙冲到面前。
单手撑住膝盖大喘气，另一只拎着袋子的手伸向她。
赵墨筠没搞懂这是演的哪出。
“……给……给你。”累得两个字都说得艰难。
赵墨筠没有伸手接。
下一秒弯腰喘气的人直起腰，把手里的袋子塞给她，“就算没有胃口，早餐也要好好吃。”
赵墨筠定定地看着他。柳鹤熙别开视线，转过身，噔噔噔又跑下楼了。
赵墨筠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有面包牛奶，还有一袋开胃的山楂片。
抱着袋子，轻笑出声。
*
上周五，周六月考，赵墨筠连人影都不见，自然逃不过体育课去扫地的命运。
下午第一节就是体育课，在老陈开口之前，她已经自觉拖着自己的大扫把下楼。
很凑巧，周二的体育课又跟高一八班同一节。
因为太累又缺觉，赵墨筠昨天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也没有多想，直到今天早上，在厕所不小心听到自己的八卦，才知道自己又上了贴吧。
不过这次是跟柳鹤熙一起。
先是张慧仪，后是柳鹤熙，都是高一八班的。现在还跟高一八班上体育课，围观议论自然不会少。
陈米扬看着站在排球场周围，看赵墨筠扫地的一圈人，表情一言难尽。
突然发觉赵墨筠真的是脾气好，换她的话，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跟人动手了。
“啧啧啧，真的，赵墨筠不去当明星太可惜了，扫个地都这么多人看，瞅瞅这人气。”何诚蹲在花坛上，半开玩笑道。
傅易站在旁边，想起曾经见过赵墨筠怼人的名场面，笑，“那估计得火。娱乐圈第一杠星。给我一句话，我就能杠起整个地球。”
听到这句话，何诚想起赵墨筠那些“光辉事迹”，笑得不行。
回头发现陈米扬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出神，何诚止了笑，问：“扬哥，看什么呢？”
“那人是谁？”陈米扬抬了抬下巴。
何诚跟傅易顺着陈米扬的目光看过去。
在排球场边上那排树下，站了五六个男生，时不时看看赵墨筠，然后回头跟坐在单杠上的男生说话。
单杠上那个男生明显是他们的头。
虽然隔这么远听不见那群人在说什么，但看表情，不像是什么好话。
何诚最看不惯装逼的人，忍不住皱眉。
“单杠上那个？”傅易问陈米扬。
“嗯。”
“好像叫王智杰，家里是做生意的，算是富二代，小仙居就是他家开的。不过人一般，初中三年换了三个学校。”
看那样子，不用问也知道是换学校是什么原因。
“看不出来，那小胳膊小腿还这么能打架？”何诚说。
傅易无情嘲笑，“你以为是你，遇事自己往前冲？”
何诚听出来这人又拐着弯骂自己，手里的树叶子往地上一扔，作势给人来个锁喉，眼角余光看到齐磊过来。
“磊子，你这也太墨迹了，再慢点我都要想是不是要去粪坑里捞你了。”
齐磊走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猜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谁了？”
“谁？”何诚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
陈米扬跟傅易也看过来。
“我看到那个高一校花跟柳鹤熙站一起说话。”
“……所以，赵墨筠是被绿了？！”何诚震惊。
何诚这一惊一乍的，傅易瞟了他一眼，幽幽说：“诚哥，我知道你以后干什么能发大财了？”
“嗯？干什么？”一听发大财，何诚注意力瞬间转移。
傅易笑得温和，“狗仔。”
何诚：“…………”
“滚蛋！”
“老何，傅易，看看看！”齐磊突然激动。
几个人转头看过去，意外发现，刚齐磊口中还在跟高一校花说话的人，这会儿朝着赵墨筠走了过去。
面对递过来的水跟湿巾，赵墨筠抬眼，目光却越过面前的人，看向他身后。因为他的出现，原本已经快要散了的围观的人，这会儿齐刷刷地看过来，包括跟着他一起出现的张慧仪。
或紧张，或兴奋，或警告跟充满敌意，神情各异。
赵墨筠目光收回来，对上那双干净的眼，冷声。
“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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