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道想到这一早上发生的事情,轻轻叹气,抬腿走上讲台。
视线扫过一张张好奇、紧张的脸,略一沉吟,说:“赵墨筠这件事,有人看到是谁做的吗?”
教室里鸦雀无声,你看我,我看你。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弱弱举手,“今天早上我跟陈瑞应该最早到教室的,但是我们一进来就已经这样了。”
说着看向被自己提到名字的人。
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一双吊梢眼看向讲台上,“是。进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有人。”
陈瑞成绩班上前十,又跟赵墨筠没有什么来往,加上是两个人,找不到会伙同撒谎的理由。
陈正道想了想,又问:“昨天晚上谁最后离开教室?”
底下又是不约而同的茫然跟沉默,个个都在回忆,自己昨天是不是最后一个。
忽然有人出声,“应该是值日的吧。”
一般都是晚自习下课之后打扫教室。
听到这句话,有人应声,“昨天是我,夏璐还有林圆做的卫生,我们走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也没有看到有人。”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圆扣着书角的手指悄无声息顿住。
这话说完,便没有了下文。
虽然林圆后来折回来关过灯,但是上下来回肯定不超过五分钟,根本不可能,也就没有提。
这样一看,事情应该是发生在昨天晚上值日结束到今天早上陈瑞她们出现之间。
下课铃响。
这节课是大课间,要下去做课间操。
陈正道双手放在讲台上,“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我希望不要是我们自己班上的同学。但是万一是,我希望能自己主动来找我。”
又说:“以后英语课还是要认真上,书是为你们自己读的。下去做课间操吧。”
听到这句话,大家才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陈正道叫住高展,让他待会儿整一下队。
几十个班级的人往操场上涌,乌泱乌泱的。
何诚挤在人群中下楼,周围人声嘈杂,忍不住嘀咕,“听老陈那意思,咱们班以后还得那谁教啊?还以为闹这一出能换个人。”
“想什么呢?年级主任都要敬三分的人,光是老陈,怎么可能动得了?”傅易说。
说起年级主任,何诚瘪瘪嘴,“幸好姓汪的这学期学习去了,不然赵墨筠这回有的受了。”
又说:“说白了,就是咱们比不上人成绩好的重要。”
看他那感慨万千的样子,傅易无情嘲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就你那英语成绩已经跟谁教没有关系了。”
何诚:“…………”
“……沃/日。”何诚抬手就准备一个“排山倒海”过去,却听傅易悠悠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
何诚手顿住,将信将疑,“什么?”
*
广播体操的音乐声从操场那边远远传过来,在安静的教室里听得格外清楚。
陈正道从门后面拿出扫把,开始收拾摆了两节课的残局。
看到桌子上用粉笔写的字,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拿着抹布仔仔细细擦干净。
面对满地狼藉,把撕的只剩书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书脊太重不好扫。
英语,数学,理化生所有课本跟资料书都在,唯独那本写了他名字,原本是教师用书的语文资料书不见了。
陈正道半蹲着,拿着废书的手搭在膝盖上,沉默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
明天就是国庆节,即将进入七天长假,今天晚上大多数人已经进入狂欢模式,平时生意就不错的烧烤摊今天人爆满。
齐磊点完单,坐回桌子旁,说:“幸好来得早。”
看何诚捧着手机,纠结得眉头打结的样子,问:“老何,你干什么呢?”
何诚烦躁地摆摆手,“去去去,先别吵我。”
齐磊撇撇嘴,看到傅易过来,转而问傅易,“他干什么呢?”
傅易偏头看了眼何诚的手机,随意答:“给赵墨筠发消息呢。”
“给赵墨筠发什么消息?”齐磊顶着一张娃娃脸,眨巴眨巴眼,真实好奇。
何诚没好气,“废话!你要是被人轰走,那后面啥情况不得说声啊?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要是不敢来了怎么办?”
从傅易口中得知赵墨筠为什么要跟孙文莉呛声的原因之后,何诚心里那叫一个过意不去。
他一个大男人,哪有被一个女生保护的道理?
陈米扬一手拎了两瓶开了的可乐过来,往桌上一搁,坐下,看了眼何诚,“还没发出去呢?”
何诚突然感觉自己像突然不会跟女生说话似的,说多了觉得像个爱唠叨的老婆婆,说少了就觉得太干巴巴的,态度不太好。
“给我。”陈米扬手伸过去。
何诚半信半疑地把手机递过去,又忍不住叮嘱,“扬哥,这是我的号,你别说太多……”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有说出来,陈米扬已经把手机还回来了。
何诚:“…………”
“发……发完了?”何诚满脸震惊。
“完了。”
何诚飞快把手机拿回来,目光定在对话框里的最下面。
蓝色对话框里就三个字——
【没事了。】
何诚:“…………”
看他那一言难尽,又纠结不已的表情,陈米扬嫌弃,“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这会不会……语气太强硬了?”
陈米扬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觉得赵墨筠在意吗?”
何诚一愣。
想起赵墨筠怼孙文莉的样子。
相当强相当硬。
不说话了。
“第十八号的烧烤好了。”老板娘把烧烤端上桌。
看着旁边几个人恶狗扑食的样子,何诚没时间再多纠结,补了个表情包过去之后,飞快把手机塞回裤兜。
“我靠,你们给我留点啊……”
*
赵墨筠看到何诚发过来的消息,已经是晚上九点。这会儿是回家高峰,公交车里挤得水泄不通,三三两两在一起,压低声音说笑着。
赵墨筠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看到写着何诚的消息栏里亮着写着一个“2”的红点,先是意外,点进去发现两条消息很简单。
——【没事了。】
——【[可爱.jpg]】
盯着最下面那个可爱表情,软萌得跟何诚差了十万八千里,赵墨筠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轻笑出声。
回了个【嗯】,手腕一扣,抱臂靠在椅子上打盹。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大半个小时,踩点在家前面一站醒过来。车厢里人没有怎么少,不过已经安静不少。
车靠边停下,在报站的声音里,半车人陆续下车。
赵墨筠睡眼惺忪下车,这会儿快十点,晚风微凉,一吹人都精神了。打了个哈欠,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往前面不远的居民区走去。
这片全是鳞次栉比的居民楼,只不过修建时间已经很久了,有些老旧。路灯也是一盏亮,一盏不亮。
离车站越远,周围就越安静。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都已经回家了。
踩着被昏暗灯光拉长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走着,原本睡意沉沉的眼睛忽而清明,赵墨筠脚步有一瞬停滞,不过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到一个拐角,没有往前,反往后退到墙角。
顺手已经抄起板砖,不过等看清跟过来的人,皱眉,板砖直接扔了过去。
有东西砸在脚边,柳鹤熙吓了一跳,猛然转身。
赵墨筠从墙角的暗处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地盯着面前的人,“你大半夜地跟着我干什么?”
今天一天心情糟糕,说话也不太客气。
柳鹤熙不动声色地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认没有异样轻轻舒出一口气。
“我听说,你跟老师……起了争执。”
话到嘴边改了说辞。
有孙文莉出现的地方怎么可能说的是争执这种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词汇。
“所以呢?”赵墨筠冷眼看过去,“打算让我回去给人道歉还是怎么着?”
问完不见人回答,心情顿时糟到极点。
“所以大半夜跟着我,就为了这个?”
憋了一天的火气突然失了控制,“真有意思,关你什么事?我干什么事碍着你什么了?你要觉得碍着你了,离我远点不就好了?我是拿链子拴着你了还是捆着你了?!”
柳鹤熙静静站着,不说话也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赵墨筠抓着书包就扔了过去,“我叫你滚你听不懂吗?”
她没有打算真砸人身上,留了完全可以躲开的余地,但是眼前的人愣是没闪没躲,任由书包砸在身上。
这会儿,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似乎有些难过,声音微哑,“……我把你送到家就走,你是女孩子,晚上不能一个人走。”
听到这句话,赵墨筠条件反射地想笑,这句话真的太可笑了,可是还没有笑出来,就像是身体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轻轻戳到,不痛,很酸,酸到泪意突然汹涌。
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在视线模糊的瞬间,赵墨筠抬手捂着眼睛,别开脸,笑出声。
再回过头的脸时候,一副笑出眼泪的不在意样子,“你又不是看过我打架。”
说着,捡起自己的包。
柳鹤熙没有说话。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赵墨筠换了话题,问:“谁告诉你我家住这儿?”
柳鹤熙看了她一眼,感觉到她脾气似乎已经发完了,才说:“我跟着你过来的。”
她的事,他是下午才听说。跑上去找她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想起上次碰到的那个人,黑色的短袖上有个很小很精致的logo,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找过去。
“那我怎么没有看到你?”赵墨筠问。
下午就过来的人,现在才露面。
柳鹤熙明显愣了一下。
“我在前面公交站。”
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不愿意让人这样没有打招呼直接去那家店。”
赵墨筠看着他,唇张张合合,愣是没有说出来半个字。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人管你愿意不愿意,只要别人愿意,你不愿意也只能受着。
她拍拍书包上的灰,“行了,就到这儿吧,我用不着你送。大道理暂时也不想听,走吧。”
“我不是来跟你讲大道理的。”他低声说。
赵墨筠笑,“不是来跟我说要听老师的话,那你来干什么?难不成是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难过,大老远跑过来安慰我?”
“……嗯。”
赵墨筠吸了口气。
怎么会有这种人?
安静绵软,长得毫无攻击力,但是随随便便能打得人措不及防。
赵墨筠心里安稳又有点焦躁,眯着眼,狠狠揉了揉把柳鹤熙的头发才缓解。
“那谢了。”
说着往身后指了指,“我家就那栋,这段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撤吧。”
“撕你书的人你知道谁吗?”他忽然换了个话题。
“怎么?”
“你要去打架吗?”
赵墨筠一个没憋住,笑出来,“小小年纪,能不能别尽想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说完,想到什么,带着一丝警告说:“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敢插手试试。”
柳鹤熙默然片刻,没有继续问,转而道:“那我送你到楼下。”
罕见强硬。
赵墨筠不解。
不说别的,就他这样,把她送到家再一个人出来,相比自己,她反而更担心他会不会又被人堵在小巷子里。
眼看直说没有用,赵墨筠偏头笑,“都说不用,非要这么坚持,难不成你知道我家没人……”
凑近,“想留宿?”
赵墨筠亲眼看着人瞠目结舌,人下意识往后仰,看着她脸一寸寸涨红,然后轻推了她一把,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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