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一副非常诡异的画面。
气质清雅的女子半个身子都无力地靠在池壁上,她躯体所化的枝干扎在池底赤色的土壤里,枝干上飞速地伸出新的枝桠,一朵又一朵的桃花不停地炸开。沉惜肩膀往下很快就被那花淹没了。
她额上渗出晶莹的汗珠,眼尾微微发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魔尊觉得她挣扎的样子颇为有趣,索性在池边蹲了下来。
“仙子动怒了?”
“我想这还不至于吧?”
他向来睥睨四方,金色的眼中不容万物。
沉惜从前也疑惑,为何这素不相识的魔尊竟会屈尊降贵,帮助她修炼。
可魔尊深情款款,同样的话说了那么多年,沉惜也就信了。
身体内过量的灵气和修为彼此攻击、互相吞噬。两股、三股……沉惜已记不清这些年她吸纳了多少来自外界的力量。
此时这些潜藏的力量齐齐暴动,竟像是要将她从内里直接撑开一般。
沉惜努力地将那灵力向外导出,可这只是杯水车薪。
随着力量越流越多、经脉越撑越大,沉惜识海忽然一空。
片片轻红如烟花般炸开。
沉惜身上的枝条以一种奇特的速度开始向外延伸。那些枝条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它们足够凶暴地碾过后殿里的砖瓦陈设。将屏风、纱幔通通卷翻在地。
却偏偏顾忌着什么,避开了魔尊所在的那一寸土地。
“你……为什么?”沉惜咬着牙,从喉间挤出一句质问。
她哪里还有平常的冷静从容模样?因为极度的痛苦,她的面容也变得扭曲。
“本尊说过,我是为了帮你。”魔尊笑着捏起沉惜的下巴,冰冷的指腹在她脸上划过,“你要修为,我给你法子,这不是互利互惠的事么?”
“可你这法子害得我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若是被天界发现了,我必然粉身碎骨,再无回头之路!”
沉惜说得字字清晰,她红着眼眶,却未曾落下泪来。
她是在恨,倒不觉得委屈。
“我的好仙子,这世上哪里有那等好事?我堂堂魔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偏偏看上你这样的?”魔尊或许是觉得有趣,尖利的指甲在沉惜玉一般的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真有那么大魅力吧?”
沉惜并不回答。漂亮的眼却一转不转地瞪着魔尊,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生吞活剥。
“你技不如人,还指望我一心一意帮你?小姑娘,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魔尊又奚落了几句,却没见到沉惜落泪。
他有些意外,道:“从前倒没发现你这软骨头也有硬气的时候。”
此时沉惜已因过度痛苦而说不出话了。
她黑沉的眼眸却一直瞪着魔尊,眼中的不甘第一次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
魔尊觉得无趣,取出芙婀献上的短剑。
短剑上冰冷的灵气一脱离禁制,就争先恐后般地朝着魔尊扑去。
“你可认得此物?”
短剑泛着冷光。魔尊对着沉惜失去生气……瓷娃娃一般的面容比划了几下。
沉惜的睫毛眨了眨。
“此物为上古剑尊神魂所化,可斩万物。”
魔尊说着,皱了皱眉,索性松开手凭空御物。
“那剑尊是天地间至清之气所化,其残留的神魂对魔物有克制的作用。过去的千万年间,天界持此重宝,屠灭魔族无数。”魔尊脸上浮现出冰冷的笑意,“但凡是魔物,只要接近此剑,轻则实力受限,重则神魂俱灭。”
魔尊继位时,正是天界与魔界上一次战争结束后不久。这短剑也就在魔尊心里留了个疙瘩。
他偷偷地潜入天界,却遇见了被战神湛都欺辱的女仙沉惜。
沉惜生得好,当时才刚升入天界,也不懂什么规矩。
湛都为她容貌所摄,可他却偏偏也是个愣头青。他看中了沉惜,便一个劲地欺辱她。
沉惜在天界的日子便越发地难过。
人心生隙,魔便闻风而至。
魔尊在沉惜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他神秘、强大,最重要的是给了沉惜暗中积攒实力的机会。
“你看那些男人,他们愚蠢、好/色,好姑娘,你听我的,让那些看不起你的男人都跪在你的脚下,哭着求着你的垂怜。”
沉惜为此努力了千年。
她曾以为自己快要成功了。
虽然发泄多于交心,冷心冷情的天帝总会分出时间来和她倾诉心事。乐神槐洲只当沉惜是个听曲的,对她到底也是不同了。至于湛都那个莽汉,还不是被她得眼泪骗得手足无措,自断双臂?
而最初对她伸出援手的魔尊,也渐渐变得包容体贴。
这一切都让沉惜以为,自己做得是对的。
她其实并不爱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可她是桃花所化的仙灵,生来孱弱。若是有一个可以变强的途径,那为何不去尝试呢?
通过和这些男人的交好……沉惜暗地里接受了数不清讨好者的修为。各种天才地宝、灵脉珍禽都海一般地向沉惜涌来。
她也渐渐觉得自己变强了。
“沉惜仙子,你不知道我见到你的时候有多高兴。”魔尊低笑着,畅快地、得意地在沉惜耳边说道,“剑尊的神魂排斥所有,却对你的灵力视若无睹。”
“也即是说,只要拥有你的灵力……那我魔族便可将这剑尊的力量化为己用。”
原来……竟是如此啊。
沉惜仿佛神魂出窍一般,茫然地说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魔尊没有再回答,施施然地走进水池中,踩在沉惜的枝条上,用短剑割下被花朵缀得沉沉的枝条。
他拥着花,笑容十分温柔。
沉惜的枝条就这样被这下了。浅绿色的枝叶顺着伤口汩汩地往下流。沉惜咬着牙,没有落泪。
一簇簇粉白的花朵被魔尊收进了芥子空间内。
最后的最后,魔尊用短剑轻轻地拍了一下沉惜的后背。
过量的花朵被折断后,沉惜的灵力暴动也停了下来。
她背后的衣衫已经被撕裂了,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好了,多谢仙子这千年来的兢兢业业。”魔尊轻声道,“往后回了天界,仙子也要再接再励呀。”
沉惜闭上了眼睛。
*
御景遇见沉惜的时候,这仙子血肉模糊地躺在魔宫外的红草坪里。
她只是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因为沉惜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她身上的灵力缓慢地修复着那些伤口。
魔鹰盘旋在上空,虎视眈眈地看着沉惜的方向。
“你……姑娘,你怎么了?”
沉惜的手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回应。
御景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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