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半,瓦莱丽被阳光吵醒。
她讨厌白天的阳光,它们会毁掉她好不容易获得的睡眠。她有时候会想到她还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她和自己的女伴们一起去村子里摘橘子,她们有上专门的学校,她学了会计和缝纫,村子里的一些年轻人有在追求她的女伴们,她是最美的那个,所以他们更希望能获得她的关注,瓦莱丽不会多看他们一会儿,她觉得很好玩,然后村子里来了一群拍电影的美国佬。
她迷上了其中一个端着摄影机的摄影助理,和他跑了。
她跟着这群拍电影的美国佬跑了很多地方,她拿到了群演的角色,挣了一小笔钱,和小助理过得很开心,她以为自己能去美国,谁知道呢?
但是她没能去美国,她被留在了罗马,在罗马的街头徘徊了一会儿后,瓦莱丽发誓绝对不要再回村子里去。
她做不了什么要学历的工作,又讨厌辛苦的劳动。
她会落到这种红灯区,只能说是命运。
她觉得这就是自己踏上的人生道路,自己选择的命运,烂透了,但也没有烂到家了。
她好歹还有能回忆的过去,她的童年不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即便香气刺鼻,也掩盖不了腐臭的街道。
瓦莱丽气得从床上爬起来。
她从小就不习惯赖在床上睡觉,如果她想赖床,妈妈会拿着小棍子抽她起床。
皮条客要在下午才来,瓦莱丽起床,吃早饭,填饱肚子,然后等着吃过饭后的睡意将她再带回梦想。
现在她想在白天睡多久就能睡多久,没人会管她了。
瓦莱丽走到门口,看一眼外面讨厌的街道。
然后,她见到了一个小姑娘,穿着白衬衫,黑裙子,擦得干干净净的皮鞋,她是个学生。
这个女学生骑着符合她身高的小自行车,黑色的车身让她在这条街道上就像是骑着黑色骏马的少女。
瓦莱丽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她记得自己清楚表达了“快滚吧。”的含义。
对方给了她一大束的向日葵。
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花束。
瓦莱丽抱着花回了屋。
忘记了吃早饭,一觉睡到天亮。
她看到了被自己随手放在桌上的向日葵。
她想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些散发着柑橘香气的空气,那些亲切的朋友们。
她记得他们所有人的长相。
她再也回不去了。
瓦莱丽坐在桌子边上,看着躺在桌上的那一大束的向日葵,落下了眼泪。
“埃及的小巫师啊……”瓦莱丽喃喃自语,“带我回家吧。”
她想离开这里,她想回家,但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父母不会接受一个当妓~女的女儿,她的伙伴们会将自己当做是一个耻辱避而不见,曾经追求过她的男孩子们再也不会围着她转。
她没有吃午饭,下午三点的时候,皮条客来了。
他负责给瓦莱丽带客人,抽成,他要的钱不多,也不会打自己手下的姑娘,他会好好的哄一哄她们,安抚她们的情绪。
他和别的同伴们比起来,更好一点。
他注意到了瓦莱丽情绪不对,安慰她,抚慰她,夸奖她的美丽,替她擦干眼泪,为她没有吃早饭和午饭动怒,又劝她好歹吃一点东西。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今天晚上依然能够抽到提成。
瓦莱丽看穿了这一切。
但是能怎么样呢?
“这束花真美。”皮条客夸奖着桌上的向日葵.
瓦莱丽不想继续听下去,她提到了一件事情。
“那个胆小鬼去哪儿了?”
她说的是妓~女生下的那个孩子。
这个地方的女人们秉持着两千多年前的罗马帝国时代的浴场女人们的习惯,她们会杀死、抛弃那些男孩,大部分人会选择留下女孩。
女孩子一样可以挣钱。
养个几年,她们从小时候就可以开始挣钱了。
不管是谁来,不管是打了多少年的仗,教会的红衣主教们会让妓/女们在自己的屋子里卖~春,因为这些女人们都会给教会捐大笔的钱。
为了收税,不止一位国王对这古老的行业睁只眼闭只眼。
有男孩在这里长大本来就不太恰当。但是考虑到那些变态客人们的嗜好,有的客人会喜欢小男孩是正常的事情。
又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了自己的癖好去决定当神父的。
他就这么长大了,听说杀了人,但是女人们庇护了这个孩子。
她们似乎觉得养这么一个孩子也没什么。
她们那些用来妆点和脱下的裙摆挡住了外界的追查,她们把这个孩子保护了下来。
瓦莱丽不是这群人里的一员,她不知道这些比自己待得更久的女人们到底抱着什么心情养着这个“胆小鬼”。
“别管那么多,瓦莱丽。”皮条客说,“他要是走过你的门口停下来,你就给他个面包,然后关上门就行。”
他也只是在外围讨生活的皮条客,抽成里面那些女人们的皮条客,听说他家干一行的时间比这个城市的年纪都要久。
他负责协调那些最卑鄙无耻下流不堪的客人们的所有欲望,满足他们的愿望。
瓦莱丽不再说话了。
到了晚上,连桌上的向日葵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瓦莱丽找了个空酒瓶把花插了进去。
倒了水。
然后她决定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在哼着歌。
明明那么吵闹的地方,但是这个歌声却能够穿透夜色。
伊鲁索开心的拖着卖掉自己的那个老头的尸体走过街道。
他身边跟着一只金色的蝴蝶。
他看到了那扇门。
早上,这个们里的女人拿到了一大束的向日葵。
伊鲁索哼着自己从那些女人们身边听来的歌,快乐地跳进了自己的镜子世界里。
在那个世界里,他就是主宰。
第二天,瓦莱丽听说了一起谋杀案。
地上留着大量的鲜血,但是找不到尸体。
这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决定回家看一眼,然后想想办法,去美国吧。
她还是想去美国。
她已经停了太久了,也该继续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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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伊鲁索回到乔凡娜的家里时,他正好在镜子里面见到了乔凡娜乖乖地喝掉一大杯牛奶,躺在床上和史密斯太太细声细气的道晚安的画面。
他觉得太荒唐了。
这个小姑娘明明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甘愿当一个乖乖小孩。
伊鲁索从镜子里踏了出来,冲着床上的乔凡娜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乔凡娜穿着白色的睡裙,睡裙的边缘有着一大圈的荷叶边,她散下来的金发松散的披在肩膀上,看上去就像是迪士尼动画电影里头的公主。
纯洁可爱的小公主。
伊鲁索满怀恶意的询问:“你的爸妈知道他们的女儿是什么人吗?”
乔凡娜看着他身上的衣服。
史密斯先生借给他的衣服已经又沾上了血。
“他们当然知道。”
乔凡娜从床上走了下来,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了去污剂。
专门用来去除血迹的去污剂。
她走过去,对着伊鲁索身上的衣服喷了一番。
伊鲁索完全没有动弹。
乔凡娜那双绿眼睛一看自己,他就不知道怎么动了。
那双眼睛里冻结着火焰。
他不想见识火焰燃烧的一幕。
“这是为我准备的。”
乔凡娜放下了去污剂的喷瓶,然后对伊鲁索说:“等五分钟。”
她坐到了床上,拍了拍身边的被子,示意他坐下。
伊鲁索犹豫了一秒钟,才坐在了小公主的床上。
“我有没有说过我的事情?”
“没有。”
“哦,是这样的。”乔凡娜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的生父是个大恶人,为了防止我做出和生父一样的事情,所以才准备了这一切。”
伊鲁索满怀恶意地说:“你可一点也不乖。”
“哦,”乔凡娜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伊鲁索,当男人坐下的时候,他就和身边的小姑娘差不多高了,起码不用昂起头看他,“你不用勉强自己说这个词。”
“哪个词?”
“不‘乖’也没事。”乔凡娜说完,伊鲁索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他之前杀人的好心情全都没了。
乔凡娜伸出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小公主的手指也像是棉花糖一样,又白又软。
“我当个乖孩子,因为我喜欢他们两个人,我喜欢善良的人,我喜欢英雄。”
乔凡娜叹气。
“当恶人,是会被英雄制裁的。”
她像是个少年老成的孩子一样叹气。
“我可不是乖孩子。”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
“伊鲁索,带我去外面。”
“你明明可以自己去。”
“我讨厌晒太阳,我喜欢月光,”乔凡娜答非所问,“我也讨厌用双脚走路。”
“难不成你还要我抱你吗?”
“不,”乔凡娜果断地回答,“我们从镜子里面走。”
“到了镜子里面,”伊鲁索低下头,满怀恶意的看着乔凡娜,他明明知道乔凡娜生气会变得恐怖,但是却总是忍不住挑战她的底线,可乔凡娜一点也不生气,也没有感觉被冒犯,“那就是我的地盘了。”
“我知道。”
乔凡娜点了点头。
她带着自己的金色蝴蝶和伊鲁索一起踏进了镜子里的世界。
葬礼结束后,布加拉提就没再去上过学。
他白天黑夜的在各种阴暗的地方奔跑,寻找着杀父仇人。
他毫无线索,但是却不愿意停下。
在路过已经关门的奢侈品店的门口时,布加拉提看着玻璃橱窗的倒映,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试衣镜里走出来一个女孩子。
是乔凡娜。
她从试衣镜里走了出来。
她对着镜子里面说了句什么。
然后她看向了布加拉提。
她走向了布加拉提。
她的手碰在橱窗时,橱窗变成了无数的金色蝴蝶。
蝴蝶在路灯下翩翩起舞。
散发着黄金般美丽光泽的蝴蝶围着两人飞舞。
“布加拉提,”乔凡娜对他说,“你该回去睡觉了。”
她说:“我已经解决了那个凶手。”
布加拉提的心也随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变得轻飘飘的了。
“乔乔,”他听到自己说,“我欠你一个人情。”
“别傻了,布加拉提。”乔凡娜说,“我们是朋友嘛。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欠我人情。朋友之间,就该互相帮助的。”
试衣镜里的伊鲁索,听到这句话,差点笑出声来。
他不得不捂着嘴,用牙齿咬着手指,让自己别发出声音。
他害怕自己发出的不是笑声,而是更加毫无意义的,贯彻自己童年的哭喊。
他从小时候起就知道哭喊是无意义的,那些女人们养大了自己,保护了自己,可她们连自己的身体都没办法支配,也没办法保护他的。
但是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的笑声才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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