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么不去借诗抒怀一番?不就没那几个什么事儿了?”瓜尔佳绮喻用他的右胳膊肘撞了撞景葶,眼睛却还盯着小厅正中作诗作得正热闹的几人。
景葶正喝茶呢,这一撞就微微撒了些到手上。
转头看见瓜尔佳绮喻一边慢悠悠地塞吃花生米,一边哧哧地笑。
“您去怕是效果更好。”景葶放下杯子,把手上的茶水朝绮喻袖子上抹,嘴里说着冷淡没有诚意的话。
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景葶擦干净手,又继续喝起了茶。
“你可知他们几个为何这般表现?”——
得!这回不是用胳膊肘撞了,直接改上手扯了,小半杯茶水直接泼到了景葶胸前的衣服上。
“对不住!对不住!”绮喻拿出自己的帕子往景葶衣服上擦拭,还讨饶地冲景葶笑。
景葶制住他的手——这力气真大!
取过他的帕子自己清理,已经不想计较他这咋咋呼呼的性子了。
“哪般表现?”这是在接他刚才的话。
“平日里你可曾见过这几位互相夸赞到这般融洽?”绮喻说这话的时候还不明显地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防备什么。
还没等景葶回答,他又稍稍坐得凑近了一点,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咱们这顶上包间,来了不简单的人!”
景葶就笑,难怪挑了这么个地方,“难不成是考官?”
“一看你就不懂行情!”绮喻就嫌弃道,“三十八年乡试,知道吧?”
“嗯,知道。”景葶就点头,想起来年羹尧就是那一届的,他今年去主持四川乡试去了。
“那一年,揭批舞弊的檄文闹到了御前。圣上从此废止以往咱们顺天乡试的成例,不再任用前一科状元作为主考。”绮喻的声音压得更低,“这主考都改为临时点派了,着急忙慌地连他们的性情都不好打听,多难哄啊,稍不注意还能被告发了,这风险担地不值!”
也对。
不过就算知道考官偏好,他们这互相恭维地吟几首诗能显出什么来啊?
“你这就不知道了,以诗言志,考官自然不会在意,但这诗里传达出来的,你觉得什么人会接收到呢?”绮喻示意景葶去听一听那些人诗里表达的内容。
这一点景葶刚刚确实没有在意到,他便仔细听了几句。
这些人诗作了不少,但诗里的内容,似乎——车轱辘般地重复同样的观点。
再一联系最近几件众所周知的朝廷动向。
八阿哥!
绮喻按下了景葶在桌案底示意“八”的手,微微点头肯定。
“这位——”绮喻眼神斜翻,显然是在示意包厢位置,“可不简单啊,咱们这乡试都还没考呢,都能让咱们摸见动向——连秀才都能放在心上的,果然不负贤名!”
哪里就会恰巧打听到他的行踪,然后还让这么些人巧合偶遇呢?还不是他这个居于上位的人特意放出的消息。
景葶敛目思索,又端起茶示意绮喻给他续上,“这是效仿先贤。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
绮喻就笑得差点把手里的茶壶撒了,指着景葶说:“你就是个蔫坏的!”
“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这句话是王安石说的。
同一篇文章里,王安石还说:“嗟呼!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
招揽一群鸡鸣狗盗之徒,可不就是鸡鸣狗盗的头头么?
天地可鉴,景葶并没有想骂谁,真的是刚好想到了这么一句。
“八弟?”乌拉那拉氏带着二格格刚出包厢房,就看见前脚出了隔壁包厢房的八阿哥。
八阿哥心里一惊,这位四嫂怎的来了这里?怎么也没人上来通知自己?
这间酒楼是九阿哥的产业,八阿哥的吩咐他们一向是听的。
但这回不怪他们,因为乌拉那拉氏想着去铺子里转一转,见完德妃就换了普通的衣服,酒楼里的人又没见过四福晋,这哪里能认出来。
先前因为路过门外时瞧见了景葶,乌拉那拉氏打发身边的大太监来打听情况,得知同学聚会的事。又看到二格格一副紧张的样子,就顺水推舟,领着二格格去了二楼说是喝杯茶、吃些点心再走。
“四嫂!”八阿哥见了礼,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又看见跟在四福晋身后的二格格,就问:“这是大侄女儿吧?”
“见过八叔!”二格格行了晚辈礼,腼腆地低下头。
乌拉那拉氏只以为是巧合,也没有多心,匆匆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带着二格格先走了。
她走后,八阿哥仔细回想分析刚刚与四福晋对话的细节,心下确认确实是巧合,这才放下心。
景葶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对仍然乐此不疲地四处观望瞧热闹的绮喻说:“我看今儿也差不多了,正经事怕是已经了结了,咱们或许可以走了。”
又转身走向另外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那里告了别,这就出门了。
到了门外,却看见一个熟人,“您来这儿办事?”
这是四福晋身边的大太监张公公,“知道您衣服污了茶水,特意让奴才到附近成衣店买了替换的给您送来。”
景葶就瞧见他拿着的黑色棉袍,给自己身上穿的差不多款式。
景葶微微挑了挑眉,思索他话里表达的意思,接过衣服,“我这就回去借个包厢换上,替我谢谢您那位!”
张公公笑了笑,弯腰鞠了躬就离开了。
看到他上了一架马车的驾车位置——马车的小窗微微掀开,但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景葶冲着马车拱了拱手,又奉送了一个灿烂的笑,这才去换衣服去了。
“走吧。”四福晋下令。
坐在她对面的二格格手紧紧抓着坐的车板,脑海里那人的笑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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