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宫门紧闭,亮起千盏灯。
允德捏紧袖里的东西,步履匆匆进了蕲春殿。
正殿的位置空着,萧俞竟是没在处理政务,他顿了顿,转进东偏殿,见陛下斜倚在榻上逗猫。
那是一只奶橘色的胖猫,温驯亲人,被萧俞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下巴,可耻地露出陶醉之色。
萧俞一手撑着桌子,一手逗猫,瞧它呼噜呼噜地眯起圆眼睛,忽然自胸腔中发出一阵闷笑。
难怪他觉得那小姑娘吃东西时眯眼的神情格外眼熟,原来鼻祖在这里。
他一下一下地撩着橘猫,肉眼可见的惬意愉悦。
允德紧绷的神态松了松,摸出一纸密信:“陛下,您让查的袁家近日来往行踪,查清楚了。”
萧俞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接过来粗略地扫了一遍,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管的真宽。”
“要不要把孤皇后的凤印也交给他们?”
陛下性子一向如此,骨子里藏着逆反心,从不愿顺从他人的指手画脚。
允德深知此时不该说话,只默默低着头。
萧俞烧了密信,将昏昏欲睡的猫儿抱到膝上,余光瞥见桌角一碟百花糕和一盅绿豆凉粉。
“又是太后送来的?”
“是。”
萧俞蹙眉,微微有些烦躁。
君氏该知道,他早不是当初那个爱吃甜食的明朗少年了,何必一次次送来。
他捏着橘猫爪子抻了抻,懒散道:“往后那边送来的甜食,都送到徐府去吧。”
允德自不会傻到问是哪个徐府,老实地应了声,又道:“糕点这些倒是无妨,若是酥山之类的,怕是还没送到就化了。”
萧俞眸光微动,忽而轻笑一声,漆黑眼瞳带出几分邪肆不羁。
“那孤就把她捉进宫来。”
他低头挠了挠猫儿下巴:“让她与你作伴,想来还挺有意思。”
允德闻言,心底已掀起滔天巨浪。
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便谁都拦不住了。
*
方氏与袁夫人相谈甚欢,回头和徐幼瑶说起时,话里话外都是夸赞的意思。
无论是站在徐家角度、她的角度、亦或是徐幼瑶角度,方氏都认为这是一门十分不错的婚事。
见她面带喜色,徐幼瑶犹豫再三,没将秋千架旁的事告诉她。
一是不想让方氏心中起疙瘩,二是仔细想想,袁成风到底没有做太过分的事。
只是一想起来,仍会有些排斥。
因而方氏问起她对袁成风的印象,徐幼瑶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母亲,我不喜欢他。”
“小小丫头,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方氏点点她的额头,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听进去了。
要是瑶儿实在不喜欢袁成风,她也不舍得委屈了自己的娇娇。
所以即使袁家那边再热切,方氏也冷静下来想了想,没有给出具体答复。
很快,便到了徐沛元回京的日子。
一别近三月,徐幼瑶见到父亲,便红着眼圈扑了过去,连一贯强势的方氏都偷偷抹起眼泪。
徐沛元生得极俊美,身姿修长,分明年近四十,瞧起来却并不逊色于京中那些公子哥,反倒多了些博学多识的沉淀感。
他自己坐一辆马车,后边竟还跟着一辆。
方氏注意到,脸色霎时便不好了。
都说江南女子温柔多情,莫不是把烂桃花带回来了吧?
她瞪着丈夫,若不是顾忌女儿在场,便要骂人了。
这会儿也只是虎着脸,沉沉问:“后边车里是谁啊?也不叫出来见见。”
徐沛元摸着女儿的头,笑容温和儒雅:“自然是给瑶儿带的礼物。”
方氏睁大了眼:“一车都是?”
“怎么了?”他无辜道,“若不是赶着回家,还有更多。”
“给我女儿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尽会败家。”方氏冷冷□□一句,脸色却是暖的,边叫人去卸东西,一股脑送到徐幼瑶院子里去了。
徐幼瑶围着父亲说了好些话,从京中趣事到自己新做出了什么糕点,偏偏略过楚侯府的事没说。
此事已了结,她便不想再让父亲烦心,却不知徐沛元早知道了。
他看着女儿,眼底尽是宠溺与疼惜。
直到夜里,才和方氏坐下来说上正事。
方氏自是将楚家的龌龊事原原本本说了,二人合起伙来将楚家痛骂一顿。
别看徐沛元斯斯文文读书人,骂起人来却是一套一套,从不重复,还偏能戳着对方死穴。
想来萧俞这么排挤徐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回京的路上,他一路都在想,陛下为何要出手护徐幼瑶,思来想去,和京中众人的猜想也差不多。
可若要女儿入宫,他也是不肯的。
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一旦萧俞的新鲜劲过了,他无法想象瑶儿会经受什么。
方氏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左右宫里旨意还没下,若是在此之前将瑶儿婚事定了,便是君王也不好夺人所爱吧。”
徐沛元却温声道:“不好说,咱们陛下行事,神鬼莫测。”
他顿了顿:“但也不失为一个法子。重要的是,有这样的好婚事?可不能为了躲陛下,让女儿将就。”
方氏就将袁家的意思说了。
“袁家愿意,不怕陛下迁怒?”他有些讶异。
他与袁运同行回京,路上闲聊时,倒也各自提起过儿女婚事,却没有说得太明显。
徐沛元沉沉道:“若袁家果真有这样的诚心,倒也不算委屈瑶儿。”
袁运此人品性不错,与他算是十分合得来,结为亲家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却都不约而同地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
袁运一路风尘仆仆,和徐沛元在城门口才分道扬镳,喜气洋洋地回了家。
袁夫人早已备下热水,伺候丈夫洗了澡,又摆出一桌丰盛的晚宴,热热闹闹地为他接风洗尘。
袁成风表现得格外老实勤奋,竟令袁运有些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之感,只觉十分欣慰。
他就这一个儿子,若能有些出息,便心满意足了。
袁运夹了一筷子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总看我做什么,有事便说。”
袁成风便望向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袁夫人立即放下筷子,拉住丈夫衣袖,笑道:“咱们成风啊,心有所属啦!天天眼巴巴地盼着你回来,给他做主呢!”
“母亲!”袁成风顿了顿,目光却是坚定地盯着父亲。
袁运少见儿子这样坚定的眼神,扬了扬眉,讶异问:“哪家姑娘?还要我亲自去。”
袁夫人立即道:“就是徐相府的姑娘,长得漂亮讨喜,成风铁了心非她不娶呢!”
“哈哈哈。”袁运当即大笑,“那徐相正好与我甚是投机,他养出来的女儿,想来不会差。小子,好眼光!”
袁成风心中一喜,追问道:“那儿子可否上门提亲?儿子实在等不及了。”
袁运离京三月,自然不知近日发生的事。只道儿子突然春心萌动,倒也不反对。
毕竟能同徐家结亲,他心里挺愿意的。
一旁侍立的管事忍不住,想上前提醒伯爷徐家女轻易娶不得。袁夫人似有所感,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阴沉沉的,充满了警告意味。
管事便怯了,退回去,忐忑地低下头。
听袁成风再三表明对徐幼瑶心意,又道徐家女儿貌美,石榴裙下拜倒者众多,再不快些,就要被他人抢先了!
袁运当即一拍大腿。
“行,为父明日就带你上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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