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安不在意这句道歉,她只在意道歉的人究竟有没有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为什么需要道歉。
在她这里哭过后,黄璀像是成熟了不少,以前那些没大没小的玩笑收敛很多,还自己琢磨出不少无伤大雅的笑点。
罢,这也算是一种变好的趋势吧。
那天之后,甘宁和苦安之间虽有了点隔阂,不过甘宁也进一步接触到了苦安的所思所想,自己也认真考虑过一番,还去找来律法相关的书看。
可惜都是残卷,多在郡守郡丞中有,不过现在拿来说也只是笑话。
就此,他也知道了什么是“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
秦法有什么内容,甘宁不知道,但他能看明白,杀人偿命便是杀人者死,这句人们总说的话原来也是一条律法。
“若是这样,”甘宁盯着自己在纸上写着的四个字,自嘲一般道,“我便是有几条命都不够偿。”
“那整个大汉偿命下来,所剩之人寥寥无几。”
苦安边说着,边把自己做的酱牛肉切片端来,放在甘宁的案桌上。
“如此乱世,律法无用。”
“却要军法。”
苦安顺便跪坐在甘宁对面,指了指卷在一旁的兵法,说:“既有领兵之法,也必有整兵之法。若你的士兵只是听从了你安排,遇敌时畏惧,休整时逗留,上报时谎报......你当如何?”
甘宁定定看着她,嘴唇微动,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喉咙。
“你且说。”
“当诛。”甘宁小幅度地撇过头不去看苦安,眼神落在酱牛肉上胡思乱想。
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前几天还对自己爱答不理,今天居然主动来找自己说话......
“这三种情况都不同,你都要诛吗?”
“不......要视情况处置,”被教了有半年,甘宁习惯性地猜测苦安更愿意听到什么,“即便是畏敌了,也看影响范围再做处置,要是影响范围大就斩,无甚影响就打......”
可惜这次他应该按自己的想法来说。
苦安清咳一声,眼角带着些许笑意:“你如何想,就如何说。”
“违反军法自然是该罚什么罚什么。”甘宁干脆利落给出答案,他把一直握在手中的书简往桌上一搁,挺直背解释道:“若管什么轻重,到时只会有更多钻空子的人,军纪只会混乱一片,军法也毫无威慑可言。”
“可见军法设立的重要性,不是吗?”苦安歪歪头,最近事情太少,她想了想,既然要训练一只善战的队伍,纪律还是首要的,甘宁怎么也是做头儿的人,设置一些规矩应该还是擅长的,“这几日让阿泽阿山想办法去掌控了铁器,你拟一份军法给我看。”
“铁器,现在就动作?”
“不与自己手上的武器磨合,上了战场给敌人送去?”苦安又不疾不徐地从怀里拿出一份自己花心思换来的地图,“再训半年,便去投奔孙策,你自己看看,是要走水路,还是陆路。”
地图搁在案几上的同时,那只伸向酱牛肉的手也被苦安无情拍掉:“用筷,想用手抓先去洗了再说。”
“噢。”
甘宁不情不愿地拿起架着筷子,心说总是管这么宽,你怎知我不是伸手去取筷。
边吃着香喷喷的酱牛肉,边展开巨大的地图一点一点看,甘宁单手点着在布帛上滑动,“走水路吧,船只要建,粮草要带,愿今年收成能看。”
“路远,”苦安也凑过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她也看明白这会儿的地图了,“可先在荆州停留,补充物资,只怕钱财也要带够。”
“喏,这几个郡我有认识的,可以停,走江夏入庐江如何?”
“若是幸运,或许能遇上孙策众人。”
二人大致策划了一下路线图,又马不停蹄地去计算所需的粮草,钱财。
一路带过去并不现实,可以现在就派人在要经过的几个地点安顿下,既准备了充足的物资,又可以收集到当地的一些信息。
直接沿途建立暗栈好了,以后传递消息也方便。
唉,这会儿来不来就叛变的人应该不多吧?怎么说也是出产英雄有点节操的时代,何况他们定的福利这么好。
叛徒的处理以后再说吧。
心思转了转,苦安便又去厨房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了。
就这么有条不紊地安排制定好了事宜后,春天也匆匆来临了。
北方曹操已在兖州站稳脚跟,四处向外扩展势力,苦安这边的信息因为时代原因具有滞后性并不知道曹操已经开始了屯田制,她只是抓紧春天的时机,种下作物。
不完全放弃种植主食,只是其他作物也跟着种下,这里的生长环境并不适合土豆红薯等的生长,其他作物可以尝试种植,棉花也能试着种一些。
只是先不广泛种了,若是没有收获,就太难熬了。
苦安虽然自己在秋天种了些番茄土豆之类的东西,但因为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播种季,所以结果一时无法作为参考,只能说在她和农人们的努力下,最后的出产量能让人勉强接受。
她想要将种子交给一些农户,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地种其他,大多数的地都收归在地主阶级手中。
农人们那两分薄地,能让自己温饱一年已经是万幸,很多人够不上数,都不知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又南迁来不少人,地更是没得分。
苦安看着农人们满面愁容,不由地攥紧装着种子的布袋口,她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快点让这个世界更好?
甘宁绝对有被孙策重用的价值,到那时,或许她能够尝试接近周瑜,只要讲清其中利益,周瑜一定能够说服孙策。
东吴的位置应该是在长江中下游地区,是十分适合种植作物的地方,说不定棉花在这里种下可以有好的收成。
即便土豆红薯玉米等不适合此地,届时,也可以拿去与北方势力做交易......利益达到一定的高度,说不定能够避免战争出现。
其实,也不非得是孙策。
苦安的内心出现动摇,她记得孙策是被暗杀后英年早逝的,之后的江东之主会是孙权,而孙权......
且不说他后期是个什么玩意儿,前期虽然做的中规中矩,但也并不出彩,说白了,苦安是有些瞧不起他的。
旁人的以少胜多,胜者是主角自己,孙权的以少胜多,胜者是敌方。
光是想想他合肥那几次的十万大军,苦安都有些心梗,后世戏称他为孙十万完全是有道理的。
不行不行,苦安拿着种子缓缓走回甘宁家中,她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惊恐,江东之主绝不可以是孙权!
虽然她不知道孙策是什么时候逝世的,但既然甘宁出巴蜀的时间被她提前了,那孙策也一定有机会救下。
先甭管孙策以后会是什么表现,但他绝对不会带着十万兵去送人头——孙权做江东之主太可怕了,不行,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如果来不及改变,让孙权成了江东之主,她一定要想办法带着甘宁走......不对,她带他走作甚?他以后就是要留在东吴的,自己可是自由的,想去哪里都行,若是去曹操那里,未必不能找个踏板继续做事。
苦安正想的入神,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她停下步子回头看去,对方笑盈盈走到她跟前。
“小安郎君,”妇人挂着祥和的笑,开门见山地说:“可有婚配?”
“......”有那么一瞬间,苦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顿了一下,试探出声,“您,要为某说媒?”
妇人掩嘴,那双圆圆的眼睛都被弯成了月牙状,“姎确实为此而来。”
苦安沉默一秒,这才想起这里可是早婚早育的古代,然后有些奇怪为什么甘宁都要十九了还没娶媳妇。
斟酌了下言语,苦安开口道:“对不住,某的师父逝世不到一年,某还要为他守孝,多谢您的好意了。”
“哎呀,又不非今年便成了好事,”妇人不放弃,与苦安说起了女方的好,“你还不到弱冠之年,姎要说的小娘子也尚小,你二人可先订下婚约,待你孝期一过,就成礼。”
“不......”
“那小娘子啊,是郡内豪绅家的女儿,样貌姣好,说是天仙般的人儿也不为过,性子也好。”
“还是不......”
“姎说媒从不唬人,何况也是豪绅遣姎来说的,那豪绅亦是看中了小安郎君你的才能,你与那小娘子,可算是天作之合了。”
“某不会在此久留,恐要叫您失望了。”
那妇人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挤出笑容:“女人呐,不就是嫁汉随汉,小安郎君去哪,小娘子自然也跟着你。”
“就在这两年里走。”
“婚约订下便可。”
“小娘子要恐要受苦。”
“姎不也说了,嫁汉随汉,与自己的郎君在一处,如何算作是苦?”
“......”
妇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苦安脸上的假笑也逐渐消失,她无语至极,思索一番,想到一个好理由。
苦安先是作出遗憾的表情,接着换上苦闷,叹了口气道:“非是某推脱,某是不想断送了小娘子的幸福,说来难堪,某......”
“不能人道啊!”
那妇人惊在原地。
正好看到苦安要打招呼的甘宁也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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