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的回礼送到时,程怀瑾也还在镇国公府中,开了盒子便讶声道:“这是冰玉海棠?!”
只见盒中一株玉海棠栩栩如生,约莫六七寸高,为整玉雕成,花叶纹路分明,可见技艺精湛,而最为妙绝之处却是花茎枝叶通体剔透,其上数朵海棠盛放,至花瓣边缘渐染胭红,瑰姿艳逸,浑然天成。
饶是她们这等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公府贵女也不由惊叹出声,程怀瑾抚了抚冰玉海棠枝头的花瓣,颇为惊奇地说:“我曾听闻,这冰玉海棠的成品极为依赖玉胚子的好坏,最负盛名的几株还当属先帝朝时云南上贡的一批。你看前两年珍宝斋不知从哪儿收来一株冰玉海棠做了镇店之宝,一举成了整个京城玉玩的行首,可依我之见,珍宝斋的那一株品相连你这一株的一成都到不了。”
这话却不是程怀瑾夸口,她虽出身武将侯府,但自幼便好华服美饰,满京城的金楼玉器铺子都如数家珍,自是珍宝斋的常客,那株冰玉海棠也不多不少见过几次。
沈鸾也着实没有想到寿王会送这样贵重的回礼,一时有些懵。
“不过既是寿王送来的,想必还真可能是当年云南那一批呢。”程怀瑾忍不住细细打量,安阳大长公主本是先帝的胞妹,又素来受宠,寿王能拿出这样的物件也是正常的。
“……会不会太贵重了?”沈鸾想着自己那两只手炉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甚至还是她用过的旧物,如今换来这珍奇无匹的冰玉海棠,总觉得有些占了寿王殿下的便宜。
更何况,她本意也不是为了回礼,只是想照顾恩人略表寸心罢了。
程怀瑾倒是明白她的心思,也想起在清和园看见的情形,顿时眉眼一转,托腮看向沈鸾,语气幽幽:“沈小鸾,你给我说说,今儿是怎么回事啊?”
这话她在马车上便问过一次,只那时被沈鸾撒娇糊弄了过去,这会儿看见人家的回礼,程怀瑾轻啧一声,看来事情并不简单哪。
一听阿瑾这般声音,沈鸾登时闹了红脸,跺了跺脚,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是那样的,我、我就是看他……可怜兮兮的,你不知道,我方才遇上他时,他正被人欺负呢。”
程怀瑾虽只远远见了寿王两次,但是那位殿下看起来身姿轩昂,满身清贵气,令人着实想象不到会被欺负。
见她露出怀疑之色,沈鸾正色坚决道:“是真的!那几个人还被二哥教训过,所以我把他们轰走了——对了,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啊,所以寿王才备了厚礼?”
这倒是能解释得通,看沈鸾信誓旦旦的模样,程怀瑾勉强接受了:“好吧,既然是这样,你也收了人家的礼,此事就不要外传了。”
“当然当然!”沈鸾连连点头,本来这种事她也不会随便说出去,恩人的面子也是很重要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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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年关,镇国公交接完公事便很少再早出晚归,时常待在府中指点子侄们的武艺,沈鸾见到父亲的次数也多了许多。
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赐婚之事果然没了影子,兴许是宫务繁忙,杨皇后也没有再召沈鸾入宫,让沈鸾很是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禁揣测起内里的缘由。
仔细思量,许多事与她记忆中都出现了些许偏差,父兄归京途中遇伏,尚且能说是前世有意隐瞒,但清和园宴上元平帝突发心悸却着实是未曾发生的,由此可见,事情的走向或许真的发生了变化。
沈鸾心里存了疑惑,到底寻了个机会问沈承德:“赐婚的旨意迟迟不下,是父亲做了什么吗?”她犹记得那日父亲临入宫前还叫她不要担心。
沈承德只以为她是担忧婚事,笑道:“阿鲤放心吧,这事儿一时半刻下不来的,陛下这阵子身体有恙,皇后娘娘也不会拿这种事来烦扰陛下。”
毕竟是太子的婚事,皇后一个人是做不得主的。
父亲的话无疑表明他知道什么,沈鸾顿时喜出望外,笑盈盈抓了他的衣袖摇了摇,软声道:“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啊,爹爹就告诉我吧。”
听见女儿软声软调地撒娇,沈承德不由想起发妻还在时,女儿也是这般模样偎在妻子怀中,后来妻子病逝,这些年他亦领兵在外,可女儿丝毫没有与他生分,不免心中感慨。
沈鸾看他神色恍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爹爹?”
沈承德回过神来,见她眼底关切,心中愈发熨帖,到底松了口:“你还记得我和你大哥回京时遇到埋伏吗?”
沈鸾点点头,这件事她也一直没能想明白,这会儿听爹爹提起,忽然睁大了眼睛:“爹爹知道幕后凶手了?”
“还没有,不过有些眉目了。”沈承德的脸色有些沉重,“那批死士,可能来自南方。”
南方?沈鸾一时没有转过弯。
直到沈承德说出平南王府这四个字,沈鸾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大皇子?”
“线索都断了,无法继续往下查,但此事陛下已经知道了。”
这就难怪赐婚的旨意遥遥无期了,沈鸾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大皇子乃郑贵妃所出,母族平南王府的势力不容小觑,这么多年来虽然面上一直相安无事,然而元平帝身体日渐虚弱,到如今膝下皇嗣也只有三位,太子凭恃单薄,三皇子尚且年幼,母妃也是宫女出身,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大皇子没有一争之心,平南王府却未必没有。
再说赐婚的旨意,杨皇后瞒得甚是紧密,就连沈家都被蒙在鼓里,可是阿瑾却能从大皇子那边打探到消息,可见大皇子一方也并不似表面一般淡泊,反而对杨皇后的一举一动很是留意。
“……所以他们埋伏爹爹和大哥,是为了阻止赐婚?”沈鸾惊疑,那么上辈子呢,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原因阻碍了赐婚?
沈承德摇摇头:“这些都不好说,只是猜测罢了,也并不一定真是平南王府所为。”
赐婚尚且是小事,不过一旦赐婚,沈家便绑在了太子这条船上,这是大皇子一方绝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这个道理沈鸾是明白的,毕竟没有证据,再说也有栽赃嫁祸的可能,不过就眼下来看,真相且放在一边,此事到了陛下耳朵里,可就是另一番风波了,怪不得赐婚之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压了下来。
沈鸾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忧,思索片刻她忽然又想起一事,惊问道:“这件事皇后娘娘是不是还不知情?”
若是知情,清和园的时候杨皇后便不会是那般态度。
果然,沈承德颔了颔首:“陛下严令此事不得外传,你大哥也还不知道。”
毕竟牵涉到皇子内斗,非同小可。
沈鸾抿抿嘴,如此一来,陛下此番对爹爹格外嘉奖,赏赐无数不说,甚至还时隔多年再开清和园设宴,也都有了解释的理由。
许多疑问得到了解答,却也让沈鸾感觉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她上辈子所经历的那些事,也许只是冰山一角,现在她仿佛隐隐窥见了那巨大阴谋的影子。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竭尽所能去探查真相,保住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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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便到了年关,镇国公府一派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
久违的团圆让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前院后宅的下人们都领了格外多的赏钱,个个满脸堆笑。
及至除夕傍晚,忽然从宫里传出一个消息恍若平地惊雷炸了开来——进宫不足一年的张美人怀了龙胎。
元平帝登基二十载,后宫充裕,然而子嗣十分艰难,至今也只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近十余年来后宫再无喜讯。
随着这个消息一同来的,还有长居静安寺礼佛的太后娘娘派人赏了许多东西给那位张美人。
静安寺位居距京城十几里的郊外,从前声名并不显赫,只因为十年前太后潜心向佛,从宫中搬去静安寺常住,这才使得静安寺声名鹊起,香火日盛。
这次张美人有孕,就连太后都赐了赏回来,可见陛下是何等喜悦。
“赶在年关散出消息,看来这位张美人是胎象已稳?”二夫人佟氏满面吃惊地放下茶盏,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容微敛,声音沉了沉:“极有可能已经过了三个月,此事宫里倒是瞒得紧,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和贵妃知不知情了。”
听出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佟氏怔了怔:“母亲是说……”
老夫人未答:“行了,这件事不要多说,且等等。”
佟氏闻言缄了口。
因着消息来得快,几个姑娘也还在堂上坐着,听过老夫人的话都默默垂头啜茶。
沈鸾微微蹙眉,她确实记得上一世在这前后有位宫妃怀了身孕,可那位既不姓张,也未曾得到太后的赏赐。
更重要的是,未至上元,那位宫妃便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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